我聽鄭穗芳講著,突然發現桌上還有一個倒扣著的碗,像是吵著吵著被打翻的,麵條和湯滲出來,蔓延到餐桌上。湯汁已經凝固了,表麵上是一層白色的凝固的油脂。
我轉頭,靜靜的看著鄭穗芳,多種情緒雜糅在心裏,不知道哪種占多數。
我理解鄭穗芳當年的迫於無奈,當年,建築師是個非常氣派的職業,所有人隻會覺得,鄭穗芳配不上他,胡昀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再說了,做全職主婦,丈夫主外,妻子主內,多好。
我不知道鄭穗芳現在聽到這些話是怎麼想的,這些年她應該也明白了,全職家庭主婦是一個看上去很清閑但實則吃力不討好的角色,或者說,吃的力別人看不見。
被各種家庭瑣事淹沒,好不容易養大了我,又要再重新開始,再養一個。我已經不記得鄭穗芳上一次和她的朋友一起出去玩是什麼時候了。
她也感到後悔和遺憾吧,可過去了這麼多年,還會有改變的餘地嗎?
或許沒有了,所以她才會哭喊的這麼絕望吧。
我拍著鄭穗芳的背,有一句沒一句地安慰著,心裏卻在想,我以後絕對不能成為這樣的人。起碼要留住工作。
畢竟,錢既是家庭的地位體現,也是自己的底牌。
但轉念又為這些家長裏短感到煩躁,我想快點結束這一切,於是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胡昀,看到手機上的通話記錄,我已經很久沒打電話給他了。
電話在經曆長久的忙音後接通,我差點以為他不接了,“喂?”對麵傳來胡昀的聲音。
他沒叫我名字,更沒叫我女兒,於是我也順理成章省略了這個環節,“你和胡煒明現在在哪裏?”
“我把他帶回老家了,在老家待幾天。”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鬆了口氣,不在家也挺好的。
胡昀說完這句話後半天沒說話,我戴著藍牙耳機,胡昀粗重的呼吸聲直白地傳到我耳朵裏,我皺了皺眉,把耳機摘掉,換成免提。
“叫你媽別管這個事,她懂個什麼!”開著免提,胡昀略帶輕蔑的話語清楚地傳到了鄭穗芳的耳朵裏。
“我懂什麼,我懂我們這個老小區就不是學區房!想上公立幼兒園搖號都搖不上,你懂什麼!”鄭穗芳像是開了戰鬥模式,平時如蚊訥般的聲音這時突然變得尖利了起來。
“說了我會搞定這個事情!你就別管了,錢又不是你出說什麼說!”
我眼看著他們又要吵起來,吵的還是相同的內容,趕緊把手機免提關掉,“好了好了,你和胡煒明都在老家就行,什麼時候回來?”
當個和事佬真煩,我心想。
胡昀在電話那頭又說了幾句,大概意思就是他過幾天就回來,然後電話被直直地掛斷,連句再見也沒說。
我放下手機,跟鄭穗芳複述了一遍胡昀說過的話,就回房間了。
然後又想到了什麼,又把掃帚和簸箕拿來,默默把地上的碎瓷片給掃了。
我回到房間,感覺身上很沉重,像是突然有什麼重擔壓在身上一樣。我一下子躺倒在床上,關上房間的燈。
又陷入了一片黑暗。視線距離裏隻有一些東西的虛影。
像是與黑色漸漸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