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成蜷縮在掩體之中,冰冷的地麵還殘留著昨日的雨水和淩晨的露水,將他的鞋襪和褲子全部打濕,淩晨的寒風一吹,便是徹骨的寒冷。

但吳成不敢有一點點稍大的動作,害怕因發出聲響而被人發現,隻能強忍著寒冷和饑餓,頂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盡量保持著現在的姿勢,睜著泡腫且布滿血絲的雙眼,躲在掩體後悄悄窺視著遠處那間地主大院。

說是掩體,其實隻是幾個淩亂且散發著腐臭味的墳坑,不知是誰的墳堆,被餓急了的饑民挖開,連骨頭都被饑民掏去煮了湯,隻剩下這幾個墳坑,正好為吳成和與他一起的幾名同袍提供了藏身之地。

不大,又髒又臭,但很安全,至少遠處那幾個哈欠連天守夜的地主家奴沒有發現他們。

揉了揉略帶泡腫、布滿暗紅色血絲的雙眼,饑餓、恐懼、困倦、寒冷,一波波襲來,吳成又想起了那溫暖的小屋和舒適的小床,隻可惜他隻能在夢中回味了。

三天前,吳成自願成為一名大學生村官,前往貴州鄉村扶貧,剛剛和開車前來接自己的一名扶貧教師接上頭,路上卻碰到了泥石流,為了救一名學生被泥石流衝走,一睜眼便來到了這個操蛋的時代。

大明,崇禎二年。

吳成穿越了,不是帝王將相,不是豪商官紳,成了一名山西的軍戶,好在不是那種如奴隸一般的普通軍戶,這具身體還算矯健,刀甲也算齊全,算得上是山西衛軍中的健銳驍勇,所以才會被帶到這個鬼地方來“勤王”。

崇禎二年十月,後金汗皇太極親率八旗精銳,在喀喇沁的引導帶路下,自薊密永防線的大安口、喜峰口等處攻破邊牆突入內地,負責防守薊密永的明軍在後金破口之後閉門自守,甚至開門獻城、甘為敵軍內應,皇太極領軍長驅直入,攻占遵化,直逼京師。

明廷震動,急調關寧軍回防京師,卻又在戰事正酣之時忽然誘捕薊遼總督袁崇煥,以至關寧軍人人自危,祖大壽領軍打破山海關北遁,隨後滿桂戰死,黑雲龍、麻登雲等將佐被活捉,京畿可戰之兵幾乎全軍覆沒。

崇禎無奈,隻能一麵讓獄中的袁崇煥寫信安撫祖大壽,一麵急詔各地軍兵入衛京畿。

山西巡撫耿如杞、總兵張鴻功也領命率五千山西精銳勤王,這具身體的原主人,自然也隨軍東進,直到三天前被吳成奪舍。

但他是幸運的,至少不用像吳成一樣整整餓了三天,受盡了饑餒之苦。

後金大軍圍著京師燒殺搶掠,京畿勤王兵馬無數,朝廷供不起錢糧,兵部的大人們急中生智,以“功令:初到之日,不準開糧”為由,將這五千山西兵先調通州,再調昌平,又調良鄉,三日沒有開糧。

人是鐵,飯是鋼,三天沒有吃到正經食物,吳成餓得腿軟腳軟,雙眼直冒金星,生長在新時代的吳成什麼時候經曆過這種餓肚子的苦楚?實在餓得不行,隻能和幾個軍戶一起悄悄離了大營,準備從附近的地主莊子裏“討”點吃的。

胃裏一陣抽搐,胃酸從胃部直衝喉間,吳成皺緊眉頭強忍著惡心和嘔吐的感覺,將這股倒灌上來的胃液強行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