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奔雷一般的銃聲響了半夜,偶爾還傳來震天動地的爆炸聲,過了一陣,忽然又沉寂下來,仿佛山穀之中戰鬥的聲響從未出現過,隻有一股淡淡的硝煙味在空氣中彌漫著。
唐千戶手腳都在發抖,坐在一棵大樹下整夜都沒敢合眼睛,初時還是因為連綿不絕的銃聲吵嚷,到後來天地一片寂靜,他卻依舊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著被晨霧籠罩的山穀。
一名親兵端著一碗菜粥走來,見唐千戶這副模樣,幽幽歎了口氣,勸道:“阿伯,李哨官他們以逸待勞,又有工事依托,裝備、人數都占優,那些衛軍不過是剛訓練了幾個月的新卒,想來也不會出什麼意外的,您不要太過心憂了。”
唐千戶機械的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如何能不心憂?神仙鬥法凡人遭殃,咱們被扯進這破事來,就已經斷了退路,隻能盼著張家有些良心,能保一保咱們,唉,可若是咱們這一仗敗了,對張家沒了利用的價值,又得罪了京師的達官貴人,那可是死路一條了!”
那親兵嗤笑一聲,說道:“阿伯,衛所兵是個什麼鬼樣子,咱們身在其中,哪裏會不清楚?這些武鄉百戶所的衛軍確實比尋常衛軍強健,但李哨官手下也是精心選出來的,占著這麼大的優勢又如何會敗陣?您操心太過了。”
話音未落,山穀之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鼓聲,隨即隱隱約約傳來一陣集合報到的聲音,不一會兒,一支整齊雄壯的隊伍穿過清晨的薄霧出現在唐千戶的視野中,軍陣前幾名壯碩的旗軍扛著一個木頭搭起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綁著一具半截屍體,隨著旗軍前進的腳步震動不時甩下一些猩紅的血液和碎肉來。
唐千戶感覺一口氣堵在喉嚨口,差點昏倒過去,那屍體距離太遠,又有薄霧遮擋,根本看不清樣貌,但唐千戶很清楚,若不是通天梁的屍身,那些武鄉百戶所的衛所兵絕不會大張旗鼓的把它抬出來的。
兩百多營軍募兵占著地利以逸待勞打不過一百多衛所兵,連通天梁都慘死刀斧之下,唐千戶手底下這些衛軍戰力如何他自己清楚,根本不可能和這些戰力強到異常的旗軍對陣!
唐千戶緩緩喘了口氣,通天梁戰死了對他來說也是個好消息,營兵都擋不住這些旗軍,自己擋不住他們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了,之後對張家也有辦法推托。
長歎一聲,唐千戶扶著刀站起身來,正要發號施令讓手下衛軍布陣,卻聽見身邊哐當一聲響,扭頭看去,自己那充作親兵的侄兒手中的土碗落在地上,碗裏的菜粥濺了一地,有些濺到了那親兵的身上,他卻渾然不覺,渾身發抖的盯著那具屍體看了一會兒,忽然猛的扭頭看了唐千戶一眼,發出一聲嘶啞的怪叫,隨即跳起身來拔腿就逃!
不僅是他,正在用早飯的衛軍也喧鬧起來,吵鬧聲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山穀口便填滿了“逃命”的喊聲,唐千戶精挑細選出來的衛軍精銳,連那些旗軍的麵貌都沒看清便如熱水灌入蟻穴的螞蟻一般轟然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