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漣沉默的看著那些興高采烈選舉的村民們,過了一會兒,調轉馬頭繼續朝襄陽城而去,上了官道,不由得長長吐了口氣,有些疑惑的問道:“肖世叔,自秦以來,凡為君者,無不想盡辦法集天下之權,為何吳帥卻要搞什麼選舉、辦什麼議事會,任民眾選其代表,吳帥.....是不想集天下之權了嗎?”
“恰恰相反,吳帥是主張集天下之權的!”肖文青趕忙解釋道:“我問過吳帥這個問題,吳帥說,華夏之土幅員萬裏、人口億兆,南北東西,從語言到風俗差異巨大,各地發展也完全不同,哪怕是相鄰兩村,也可能一貧一富,語言習慣完全不同。
“所以必須集權以統籌地方,若無集權,邊疆紛亂與江南煙華之地何幹?江南的鄉紳可願給邊軍出一文的軍餉?若無集權,河南的災害與京師的大人們有什麼關係?他們為何要出錢出糧賑災?若無集權,內地的匪亂和邊關的軍卒有什麼關係?他們為何要客死他鄉?”
“抵禦外虜、治水修路、統籌各地生產和建設、調動分配各地錢糧,這些都需要一個集權的朝廷來進行,唯有集天下之權,才能理天下之事!”肖文青麵色嚴肅了一些,聲調也刻意壓低了幾分:“但吳帥也說了,集權於朝廷和集權於一人一家一姓之手,是完全不同的!”
“在吳帥看來,皇帝是作為朝廷集權的象征,一尊塑像,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是集權的需要賦予了皇帝莫大的權力,而不是因為皇帝坐在龍椅上,所以天生就該有無盡的權力,故而為君者,應該承天下公責,為天下萬民而行事,所謂‘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
“但如今的天下,卻以為天下利害皆出於皇帝,故而皇帝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於人,以一己一族之私為天下之大公,視天下為自家私產、視臣民為家奴、視百姓如豬羊,因一家之私而廢天下之公者,比比皆是。”
梅漣怔怔的看著肖文青,嘴唇微微張著,雙目也漸漸瞪圓了,肖文青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古今皇帝借天下萬民集權之所需,奪天下之利為一家一姓,以客而篡主,天下又怎麼不會紛亂不止呢?故而吳帥才有言,‘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
梅漣愣了一陣,好半天才長出一口氣,感慨道:“吳帥......也是個離經叛道的人物......”
肖文青卻搖了搖頭,說道:“吳帥可不這麼認為,他覺得他正是遵孔孟正道才有了這般想法,孔聖言‘古之為政、愛人為大’、‘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因民之利而利之’,孟聖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君有大過則諫,反複之而不聽,則易位’,孔孟二聖,本就是反對皇權淩駕萬物之上的!”
“故而吳帥以為,皇帝擁無限之權,卻不擔天下之責,以一家之私而奪天下之利,本身就是違背了孔孟之道,如今所謂君臣父子的綱常倫理,才是離經叛道、是走了一條與儒家正道背道而馳的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