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夷罪奴的居所是舊馬舍臨時改建的，無門無窗，房頂漏洞，隻用幹草東補西填，裏頭的溫度和外頭的冰天雪地相差無幾，僅靠幾十個人的體溫暖著。
地上鋪上草席破布，一條條衣裝襤褸、瑟縮發抖的人就躺在上麵睡覺，沒人在意腥臭的馬糞味。
長公主矜貴的馬兒都搬到了嶄新的馬舍馬廄，而在大鄞，蠻夷罪奴畜牲不如。
萬俟勤感覺不到冷，精神習慣性緊繃，一夜最多閉眼一個時辰，剩餘時間在黑暗睜著一雙淺灰色的眼睛。
他曾在覃王府待過一段時間，覃王癡迷藥理，最愛配置絕無僅有的藥，有時是使人七竅流血的毒藥，有時是致使人癡傻的藥熏，有時也可能是肉體融化的毒水。
萬俟勤也忘記了具體是哪次，讓他變成了“火體”。
往日的地獄早已被拋諸腦後，如今的他，十分感謝覃王。
一隻漆黑的烏鴉從外麵嫻熟地飛進來，輕巧地落在了空地上，月光下烏溜溜的鳥眼裏閃著詭異的光，尖長的鳥喙能從高空輕易啄食人眼。
“阿烏，今天來得真早。”
萬俟勤扔了一個小布袋過去，烏鴉飛撲過去銜開係帶，撲棱著翅膀興奮啄食。
他拿下它腳上的密信，寵溺地摸了摸烏黑發亮的翅膀，“好阿烏，慢點吃都給你。”
烏鴉能通人性，從布袋裏伸出腦袋叫了一聲。
密信展開，隻有兩字：事成。
他早就預料到結果，唇角微勾，將事先準備好的紙條綁上。
太陽即將衝破黑暗，天邊天光熹微，散發著清晨複蘇的冰寒。
萬俟勤捧起烏鴉扔向天空，“去吧。”
他迅速回到馬廄，躺到屬於他的草席上佯睡。
半個時辰後，喬大照常出現在舊馬舍，大聲喝罵，“賤骨頭都給老子爬起來！”肥腳一腳踩進地上蠻奴的肚子上，疼得蠻奴哎呦亂叫，連連求饒。
其他人全應激似的麻溜爬起來，死氣沉沉地低著腦袋，麻木地聽著不堪入耳的話。
喬大是府中的一位管事的親侄子，雖然沒什麼大本事，人卻橫得很。白得了清閑的管蠻夷賤奴的活，心裏極其得意，無事就來耍耍威風，見他們卑賤不敢反抗的模樣就十分高興暢快。
“在大鄞，你們就是畜牲！就是豬狗！有我們征虜大將軍在，就算是下輩子你們也翻不了身。”
“若是覥著臉妄想攀上貴人的高枝，也先打盆水去看看你們的髒皮子配不配！”
喬大兩隻眼意味深長盯著萬俟勤看。
幾十個罪奴集中來到府外，三人一組用人力將石料木料扛走。
萬俟勤和其他人一樣，賣力做事，目光瞥到手握鞭子的喬大氣勢洶洶往這邊走。
他不動聲色往前，手裏攥著兩塊石子。
第一下鞭子落下，細倒針刺進小腿，扯下一條皮肉。
“膽敢慢慢吞吞給我躲懶，看我打不死你！”
第二鞭還沒落下，小石子彈破了裝石料的麻布袋，銳石爭相掉落，砸碎喬大的腳。
喬大大叫一聲倒在地上，疼得說不出來話。
再一顆小石子打在蠻夷的手麵上 ，人吃疼撒手，重木正正地砸在喬大腦袋上，人徹底昏死過去。
場麵一片混亂，這時萬俟勤撩開褲腿，半躺在地上，一副疼得爬不起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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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嬤嬤，外麵在吵什麼？”
毛筆在宣紙上暈染出一片痕跡，趙言姝興致全無，放下筆走到窗邊。
莊嬤嬤早上起就伴在郡主身邊，也不知發生何事，一打眼就看見一眾蠻夷罪奴出現在內府，跪在喬管事麵前，被喬管事拿棒子打得哭喊滿天。
實在不成樣子，竟擾到小郡主麵前！
莊嬤嬤連忙將窗戶關上，想著等長公主從皇宮回來請她處理，卻聽郡主不悅道，“這般吵鬧，莊嬤嬤你還不去。一個管事，換了就是。”
莊嬤嬤愣了一下，總當郡主是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忘記了她是長公主府第二個主子。
“是。”
“說！是誰扛的石料砸了我侄兒的腳，又是誰撒手砸死他！”
喬管事眼神發狠，手上隨意掂了掂石棒子。
誰人不知喬管事惡名，將頭死死磕在地上，抖著身子，半點聲響也不敢發出。
“你們這群卑賤的畜牲，要不是還有一身力氣用，早該打死，現在還竟敢害我的侄子 。”
下一刻幾十斤重的石棒子就甩在脊背上，骨碎一般的痛感叫蠻夷罪奴哭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