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交戰,曾繁榮昌盛,一片祥和的鳳觀國被夷為平地。隻剩滿地的塵埃,血液,還有層層交疊的屍身。
大門破關,為首的男人馳騁駿馬,銀盔上沾滿了不知名的血液和皮肉,他束著高高的馬尾,手持尖利的長槍,直挺的後背散發著欲拔弩張的氣勢。
整個城門裏的風景不盡蕭條,死傷慘重。沈天均盔甲下的明眸微微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他記得自己上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是兩年前。
“救救…….救我……”馬蹄下一隻苟延殘喘的士兵伸出已經骨折扭曲的手指,上麵是被踩爛的血肉。
沈天均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十分嫌惡般用力夾了一下馬腹,毫不留情地踩著這個麵目全非的人飛馳離開了。
他的目的地是皇宮,是那個人。
曾何等氣派輝煌的宮殿,如今也像是風暴席卷過後的狼藉模樣。沈天均翻身下馬,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著,眼裏帶著濃濃的期待和激動。
近乎小跑上階梯,他仍聞到這個宮裏不久前焚香的氣息。淫……靡奢華的感覺撲麵而來,不過沈天均並不在乎這些,他穿過長長的走廊,看到主殿裏似乎癱坐著一個人。
刹那,沈天均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剝奪了。他加快速度,長槍劃破層層繞在自己臉前的薄紗,那個人影愈發得近,他便愈發緊張。
終於,在最後一聲刺啦中,他看見了日思夜想的麵孔。
那人癱坐在主殿中央的小階梯上,素色廣袖長服纏繞在他瘦削的身體上,赤足旁倒著一個士兵,血液浸在嫩白的腳後跟處。他還是那樣,看起來柔弱漂亮,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蕭卿……”沈天均喉嚨癢得發麻,他忍不住開口輕聲喚道,緊接著他看見那人抬起頭握著一把斷了半截的匕首,直直地對著自己,指尖是藏不住的微顫。
沈天均的期待瞬間掉至穀底,那張臉,眉眼與雙唇的確像極了蕭卿,但仔細分辨,眼前的人更多的是陌生的恐懼與慌亂。
這是蕭卿不會有的反應,可是那張麵孔真的太像了。
“你、你別過來……”地上的人兒看見沈天均的腿腳一動,就緊張地連連往後撤,那半截鈍匕首看起來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能在這個寢宮裏待著的大約不是什麼大臣,沈天均的視線掃在他身上頭上的服飾裝扮,無一不是些奇珍異寶。
男寵?得到答案的沈天均頓時麵色冷下來,他的蕭卿才不會屈居人下。想到這兒,他握緊手裏的長槍,忽而高高舉起對著眼前的亡國奴即將痛下殺手。
“隻要你足夠可憐,那位好心將軍會放過你的。”就在那一瞬間,一句話從腦海裏飄過。
長槍的鋒刃即將落在那張漂亮幹淨的臉上時,忽而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停住。
沈天均定定地看著身下人,他眼角濡濕,雙目顫抖緊閉,澄澈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半截匕首像是被無力棄掉,落在腿間。
他沒辦法對著這樣的臉痛下殺手,沈天均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緊緊咬著牙關,最後調轉長槍指著他問:“你叫什麼?”
“蘇慕折。”得到喘息的蘇幕折眼睫毛都在顫抖,他瞳孔盛著男人無法拒絕的楚楚可憐,明明是那樣讓人心柔的畫麵,沈天均內心卻火大起來。
他不能接受這樣酷似心愛之人的臉最後被綁到斬頭台上,所以沈天均這輩子第一次違令了。
蘇慕折幾乎是被男人拖拽著從宮殿後門出去,他身上披著沈天均的披風,一件充滿血腥氣息的披風。
“在這匹馬沒有停下之前,想活著你就最好哪都別去。”說話間,蘇慕折整個人被扔到馬背上,他還未搞清楚怎麼回事,男人忽然一拍馬身,那馬兒就疾速跑起。
說起來,這匹駿馬仿佛真的通人性般,一路馱著蘇慕折跑出這片廢墟般的王國。蘇慕折掀開披風一角,看著城門逐漸離遠,心中驀然不知是何滋味。
國主沒有說錯,他真的不殺自己。蘇慕折想起自己臨走時的畫麵,他垂下眼瞼。其實遠離戰場後,他完全有機會擺脫這匹馬,然後找個小地方偷偷活下去。
除開國主臨走的交代,不知道為什麼,方才沈天均的話讓他覺得,好像隻有這個男人才能在這樣的亂世裏保護好自己,盡管他是個滅國的敵人。
蘇慕折是個孤兒,他沒有被需要過。進宮兩年,除了第一次在宴會上撫琴出彩讓國主知道之後,他便處處遭人排擠,最後竟落得兩年都再也見不到國主的地步。
唯二次的需要,大概是兩年前的那個意外和現在。
駿馬馱著他一路顛簸,幾乎要把他的胃都擠壞了。蘇慕折被帶到了一個山口,這兒很幽靜,涼意侵襲著他單薄的身軀。
整座山樹林密布,蘇慕折赤足從馬背上摔下來,他笨手笨腳不懂如何下馬。摔得有些重,那匹馬兒竟也懂得彎腰看看他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