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一)(1 / 2)

1998年,淩海市的第一場雪宣告了漫長冬日的到來。

從宏觀角度上說,今年對於全華國人都是驚濤駭浪的一年。

可從微觀層麵,微到一個北方小鎮才十一歲的女孩身上,今年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年。

蘇橙冉理了理身上洗到有些微微發白的校服,像往常一樣笑著走進了家門。

“奶奶!我回來了!”

可往日裏會笑著走過來給她拿書包,催她趕快洗手吃飯的奶奶今日卻隻是一臉肅穆地坐在餐桌旁。

從奶奶臉上的皺紋走向,蘇橙冉看得出來她很生氣。

“奶奶,你怎麼了?”

蘇橙冉放下書包,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蘇奶奶站起身,平日裏瘦削佝僂的身子在此時顯得無比有威嚴。

她指著蘇橙冉吼道:“蘇橙冉!你老實交代,你今天跑去哪兒了?”

蘇橙冉不安地捏著衣角,低下了頭:“我去學校了啊……”

“好……好!”蘇奶奶的聲音中帶了一絲哽咽,她別過臉去,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章老師和我打電話說,你請了三天病假,問我你的病要不要緊……”

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你現在不僅逃學,你還學會說謊了。”

“奶奶老了,管不了你了……”

蘇橙冉小臉倏地一下變得慘白,她連忙跪下,握住奶奶粗糙的手:“奶奶,我錯了!您別這麼說!”

眼瞧著奶奶還是不說話,蘇橙冉糾結再三,還是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個略顯豔俗的玫紅色小荷包。

她把荷包塞進奶奶手裏:“奶奶,這是我這幾天賣廢品賺的錢,已經有兩塊五了。”

“馬上又要過年了,我便想著攢點錢,到時候去買一斤肉,好讓您補補身體,我不是故意騙您的!”

蘇奶奶一聽這話,頓時又氣又心疼。

當年蘇橙冉父親下崗後沒多久就染上了賭博,說是投資,把家裏的錢全賠進去了後,還把房子也給賣了。

但利滾利滾利,窟窿越來越大,眼瞧著走投無路,他不管懷胎八月的老婆,也不管年近五十的母親,選擇了從二十層高的金融大廈一躍而下,草草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人是死了,但債還得還。

蘇奶奶掏空了家裏的一切,最後隻剩下這間當年單位給她和丈夫分配的婚房,才勉強還上了錢。

而蘇橙冉出生不到三個月,她的母親偏偏說要南下,去追自己的歌星夢,而後一走了之,再不曾有過一封來信。

五十多歲的蘇奶奶每天打三份工,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將蘇橙冉拉扯到今天。

家裏平日裏不見葷腥也就算了,蘇橙冉一年到頭都是這一身藍白校服,逢年過節都買不起一套新衣服。

蘇橙冉倒也不在意這些,她會笑著和蘇奶奶說,奶奶親手縫的毛衣也很暖和,不需要那些什麼大衣棉襖。

蘇奶奶輕輕撫摸蘇橙冉在冬日因寒冷略微泛紅的小臉,堅定道:“冉冉,你記著,沒有什麼比讀書更重要。”

“你眼裏如果隻有這兩塊五,你便不知道日後自己會錯過多少。”

“冉冉,你答應奶奶,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可以放棄讀書,你能做到嗎?”

蘇橙冉看著奶奶那雙因為常年在昏暗的燭火下替人縫補而略顯渾濁的雙眼,握緊奶奶的手。

“奶奶,我答應你,我再也不會逃學了。”

“無論發生什麼,我一定會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的。”

“奶奶……”

……

“蘇橙冉!蘇橙冉!”一聲怒吼讓蘇橙冉從夢中驚醒,她倏地抬頭,對上了章老師冒著怒火的雙眼。

章老師拍了拍她的桌子:“蘇橙冉,你怎麼回事?是我的課你不需要聽了是吧!這兩天怎麼總是睡覺?!”

一旁的同桌薛東幸災樂禍道:“蘇橙冉還是個要奶奶哄睡的寶寶,夢裏都哭著喊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