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茂林聽到顧昔要求獲得石燈山的承包經營權,登時沉默下來,心頭百轉千回,石燈山交給誰對他而言都沒有區別,唯一的顧慮是魏俊國。
他很了解魏俊國,這位年僅三十四歲風華正茂的正處級市長在政治上有著強烈的進取心,不止一次對他構畫出石燈山旅遊景區的美妙藍圖,這個規劃如果能夠實現,對於經濟發展嚴重滯後、多年來一直依靠傳統農業的大營市將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魏俊國怎麼可能放棄這個能叫他成為眾人矚目的政治新星的機會?
“顧先生……”錢茂林聲音苦澀,每一個都有如千鈞之重,“市裏,對石燈山已經有了明確的規劃!”
這句話幾乎他咬著牙一字一句擠出來的,說完,竟有種窒息似微微眩暈的感覺,心跳都停止了般,緊張的注視著顧昔。
顧昔沒有說話,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容,看不出絲毫的意外,這種表情叫錢茂林的心不上不下的懸在了半空,說不出的難受。
隔音良好的包房裏出現了短暫的安靜,靜得針落可聞一般,錢茂林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清晰的傳進每個人的耳中。
馮憲堂跟盧玉宇的視線飛快的接觸了一下,打了個哈哈,舉起酒杯對錢茂林笑著說:“來,老錢!嚐一嚐,三十年的茅台陳釀,是顧昔專程帶過來的,咱們平時可沒機會享用啊!”
盧玉宇和顧昔也都跟著舉起了酒杯。
酒杯在手中晃動,酒液在杯中輕輕蕩漾,在柔和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晶瑩剔透,有濃濃的酒香撲鼻而來,這一瓶酒就要兩萬多塊,錢茂林平日也頗好杯中之物,這時卻飲不甘味,滿心滿嘴都是辛辣苦澀的味道。
“對了,顧昔,聽說你今天在桑台鎮有些有趣的見聞?”馮憲堂的話讓錢茂林心頭猛的一跳,偷眼觀瞧,見馮憲堂興致勃勃的望向顧昔,臉上完全看不出絲毫的異樣,可錢茂林卻覺得他話裏有話。
顧昔笑了笑,心裏不由暗讚馮憲堂的老辣,輕聲說:“桑台鎮的確是個有趣的地方……”眼睛隨意的掃過錢茂林。
錢茂林給他這一眼看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一顆心不由自主的砰砰亂跳,因為太過緊張,顧昔柔和的聲音聽起來都有種飄忽不定的感覺,“看到一幫子來曆不明的人手持刀棍衝進鎮政府行凶,真叫人震驚,要不是有人及時援手,我恐怕也沒機會跟馮伯伯和錢市長坐在這裏了……”
錢茂林一張臉變得白裏透青,額頭有細密的冷汗滲出,哪裏會聽不出顧昔說笑一般的語氣下隱含的憤怒和冰冷?偷偷咽了口唾沫,做出義憤填膺的表情對顧昔說:“不瞞顧先生,我也是剛剛聽說這個消息,好在市公安局的反應很快,韓副局長報告說已經控製了行凶的首要嫌疑人魏二牛……”
“韓振副局長?”顧昔揚了下眉頭,似笑非笑的看著眼神不定的錢茂林,既然他提起了韓振和魏二牛,那就借這個機會算一算賬好了。
錢茂林看到顧昔奇怪的表情禁不住愣了下,下意識的問:“顧先生認識韓副局長?”
“昨晚剛見過一麵……”顧昔斟酌著措辭,緩緩說:“韓振副局長很……精明幹練!”
說完跟馮憲堂相視一笑,錢茂林看出兩人笑容裏的譏誚和不屑,太陽穴突突抽跳,不詳的感覺越加濃重,想著借這個話題岔過桑台鎮,便附和的笑著,順著顧昔的語氣說:“韓副局長的業務素養的確很優秀……顧先生,其實我們大營市土地資源很豐富,我看石燈山也並沒有特別的地方……”
馮憲堂忽然咳嗽了一聲,“顧昔你也不要多想,有些事情可能是下邊人瞞著韓副局長做的呢?”
顧昔暗笑,看來馮憲堂對這個韓振也很不待見,硬是將錢茂林岔開的話頭又繞了回來,顧昔心裏對韓振也存了怨念,自然不會放過給他上眼藥的機會,臉色一變,肅容說:“問題到底出在哪個環節,我覺得有必要查清楚,說實話,經過這件事後,讓我對大營市的治安環境產生了懷疑——我年紀小,心裏藏不住事,話趕話說到這裏,忍不住發幾句牢騷,請馮伯伯和錢市長不要介意……”
“哦?顧先生此話怎講?”錢茂林眉頭緊皺,起初還以為顧昔是因為桑台鎮的事心存不滿,可這番話聽起來卻似乎是對韓振有意見?
他可不會相信這隻是顧昔的牢騷話而已,若是這些話當著雷銘德說出來,大營市的治安隻怕真的會給打上個問號了……
事實上他對昨晚顧昔跟魏二牛的衝突也的確一無所知,韓振是緊跟魏俊國的人,對他這個常務副市長並不買賬。
顧昔就把昨晚的經過說笑話似的講述了一遍,錢茂林的臉色越來越黑,心裏把自作聰明的韓振罵了個狗血淋頭,對顧昔鄭重表態:“請顧先生放心,市裏對治安工作一向當做重中之重來抓,這件事我一定會敦促有關部門詳查!馮書記可以監督……”
馮憲堂含笑點頭,不置一詞,顧昔也一笑而過,“對了,馮伯伯和錢市長一定猜不到救我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