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們的人生理想看起來或許是崇高的:當個科學家,為祖國的繁榮發展做貢獻;當我們漸漸長大,在物欲橫流以貧富論貴賤的時代潮流中,我們的人生理想變的粗俗不堪而又非常現實:掙很多的錢,然後去鄙視那些曾經鄙視我們的人;再過些年,我們漸漸成熟,有了心愛的男人或女人,或者還有可愛的孩子,我們的父母的鬢角也出現華發,或許我們的人生理想也會變得蒼白、急切而且更加真誠:讓愛我們的人和我們愛的人活得更好……——陸欣
胡言回到家的時候,老胡正躺在床上抽悶煙,破舊的平房陰暗而潮濕,騰起的煙霧悲涼且寂寞。半生隻務農,塵世一小民,拿什麼維護自己的尊嚴與權力?老胡的臉上火辣辣的疼,而肉體的疼痛老胡並不在意,比起整日勞作落下的腰酸腿痛,這點小痛,算不得什麼。而心底的憤怒呢?老胡深吸一口煙,長歎一聲:我隻是個農民。算了,算了吧。
無論多少文人為農民歌功頌德,農民,永遠隻能是這個社會的最底層,尊嚴與權力,離他們太遙遠,遙遠的讓他們早已忘記——不得不忘記。
老胡戒煙很久了,突然陷入煙霧裏的他,更顯蒼老。看著老胡浮腫的臉頰,斑白的鬢角,胡言揪心的痛,渾身忍不住戰栗。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人強行扒光了衣服丟在大街上——羞憤難當。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當村長抽老胡嘴巴時那些所謂樸實的鄉裏鄉親眼中的嘲弄與興奮。
百善孝為先!是誰?是誰踐踏了一個小人物心底的善心?又是誰摧毀了一個普通人理智的長城?不管他是誰,他必將遭受懲罰!
老胡的妻子抹著眼角的淚珠,站在胡言身後,衝著屋內喊道,“他爸,兒子回來了。”說到兒子,老胡妻子的聲音哽咽了。曾幾何時,兒子,成了她生活的希望,取代了年紀漸老的老胡,成了這個窮苦家庭的精神支柱。
母以子貴,無論她的兒子有多平凡,提及兒子,母親總會用最為驕傲的口氣,縱然偶爾也會恨鐵不成鋼的打罵。
老胡愣了,猛然坐起,愣愣的看著胡言,問道:“你怎麼回來了?”說罷醒悟過來,不滿的瞪了老妻一眼,“多事。”
兒子回來了,兒子看到了自己臉上的浮腫!老胡臉上抽搐兩下,漲的通紅。在外人麵前,老胡可以忍受屈辱,而在兒子麵前,老胡需要保持做為一個父親的尊嚴!不能讓兒子感覺到丟人!更不能讓兒子學到自己的懦弱。
憤憤然站起,提上鞋子,老胡朝外走去,順手撈起了豎在牆邊的鐵鍬。雙眼通紅,牙關緊咬。
老妻慌了神,一把抓住老胡,哭喊起來,“他爸,你瘋啦!咱可不能幹傻事!”
老胡不依,試圖甩掉老妻的手,老妻死死的揪住老胡的衣服,眼淚洶湧,“兒子,快拉住你爸。”
胡言卻異常冷靜,杵在一旁無動於衷,隻是靜靜的看著老胡,看著這個自己眼中的錚錚漢子,看著他憤怒而羞恥的臉龐。他的憤怒與羞恥傳染給了胡言,除了這些,胡言有的更多的是自責。如果自己混的夠好,別說村長,就是鄉長,他又豈敢動自己的親爹一根毫毛?
“別傻了。”胡言冷冷的說著,從老胡手裏搶過鐵鍬,“回去睡你的覺!”
老胡頓時愣住,兒子的言語雖然冷漠,但知子莫若父,老胡明白,兒子是不想自己出事。再細一想,兒子還沒結婚,房子還沒蓋,家庭負擔還很重,自己怎麼能因一時衝動毀了這個家?與老妻與兒子的幸福相比,自己的臉麵又算得了什麼?歎一口氣,返身躺回床上,老胡重新陷入煙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