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結果一早便查清楚了,但丞相卻並未急著上報,一直等到沐亦碸在太醫院養的差不多,扶著也能下地後才將事情呈了上去
“五殿下生性膽小,如今局勢緊張,坊間又傳言四起。他也是被嚇怕了才會做出這種自損身體不計後果的事情來。還望皇上念在父子情深的份兒上不要過多苛責”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這般做時,可有想過父子情深。馬是什麼?教得再好也是畜生。倘若有個萬一,是要朕拖著病軀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殿下太過純良,難免思慮不周;如今左腿已廢,也算自食惡果;皇上,就算念在張老太傅的麵子,也給他留個顏麵吧”
說罷,丞相便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頭;言辭懇切,情真意濃
沐亦碸杯弓蛇影,忌憚嫡長公主權大勢大,恐她為皇位之爭鏟除異己;便以自身做餌,想要先一步在皇上心中坐實她為奪儲位而殘害手足之罪。隻可惜他低估了翊陽於如今的東洲是何份量,也低估了自己的父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抬出張太傅,那是沐雲蒼的授業恩師,如此一來,若再重罰,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但這般拎不清的皇子,於東洲而言,是個禍端
沐雲蒼沉著臉不發一言,靜靜看著跪在地上風燭殘年的人;他知道,這人還有後話
“皇上,儲君不定,必然同室操戈;今日五殿下之事便是前車之鑒。公主監國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還望皇上早日定下太子之位,以安天下人心”
本就預料之中的事,真提到明麵上時還是讓沐雲蒼心中一怔。殫精竭慮的傾盡一生才將東洲恢複到如今這般;可最後,還是要白白葬送嗎?
“那丞相認為立誰合適呢?”
他的聲音冰冷,沒有任何情感;伴了幾朝君王,沈叢文怎麼會聽不出其中深意。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說
“五殿下已然不行,七皇子年紀尚幼,性子也不夠沉穩。隻有二殿下、”
“丞相!”
沒等沈叢文的話說完,沐雲蒼便開口打斷,神情平靜的看著依舊跪在地上的沈叢文。再度開口時似提起了所有的精神,一如往惜風華正當年
“老五一事背後到底是誰在操控,你當真不知?”
“他心思單純,哪裏來的腦子想出這種離間計”
“他自幼膽小,騎馬從來都隻敢慢跑。你說,他被甩下來時,心裏怕嗎?”
“皇權相爭,向來都是你死我活;他本可安穩無虞。但如今,活著對他難道不是一種折磨?”
一連幾個問題,沈叢文皆無從可答。他自然知道背後是誰操控,也清楚事情到此並沒有結束;更明白即便他活下來,瘸腿一事必然瞞不住,對喜好風雅的他將會有多大的打擊
忍下心中的憐憫,沈叢文依舊是那個不卑不亢的丞相,打從他今日開口,便做好了天子震怒的準備,所以,還有何懼
“陛下也知皇權相爭,必然你死我活;站在他的立場,這麼做沒有錯。一如當初,您也是踏著自己手足兄弟的屍骨、”
“丞相怕是近來操勞壞了,腦袋都糊塗了。”
朱自常見話鋒不對,趕緊開口打斷。他的立場向來鮮明,所以大家對他提立儲一事早有預料。始料未及的是他竟然全然不顧生死想逼皇上立儲
“有丞相這樣的心懷天下的大臣輔佐朝政,實乃朕之幸;但你畢竟年事已高,還是要多休息,保重身體;東洲還離不開你們這幫老臣呐~”
借著朱自常的話,沐雲蒼沒再給沈叢文開口的機會;仿佛對他剛剛的話完全沒聽見似的,看著他的眼神也滿是欣慰;但他好似忘了,這個年事已高的老人,自談話開始便跪到了現在
他言盡於此,即便沈叢文不怕死,也不得不拎清楚自己現在死了,到底值不值。其餘幾位大人都心如明鏡,見皇上不再發話便紛紛告退。張正年隻是個文弱書生,此刻卻還是使了全身力氣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大勢所歸,爭無可爭”
短短八個字,便足以讓一身傲骨的沈丞相彎下了脊梁,最後抬頭看了眼上方坐定的九五之尊,良久後發出一聲苦笑
曾幾何時,他不過也是個空有野心卻無權勢的皇子。從不受待見到至尊之位,他踏碎了多少手足屍骨;而今卻是容不下自己兒子走同樣的路,可笑,可笑啊~
見他情緒似要崩潰,張正年連忙招呼一旁的太監幫忙,將人架著直接抬了出去。皇上病容憔悴都難掩麵色陰鬱,足以可見氣得不輕,丞相卻偏在此時犯軸。過往他看二皇子隻覺中庸,但經此一事,隻覺為了這樣的人,搭上整個沈家,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