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撲的一下倒灌進中堂,綠竹似乎已被家裏的仆從擒住,拚命掙紮中不斷撞擊著雕花門。
李颯颯臉色微變,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湯婆子。
刹那,轉頭間,父親一臉怒不可遏的神情逐漸放大,緊接著還未暖和的臉上便狠狠挨了一記耳光。
“李颯颯!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忘了這將軍府到底誰做主!平日裏教你的親情孝道都喂了狗不成!”
今晚,曼小娘突然病重吐血。
他趕到時,已餘最後一口氣。
彌留之際,她盈盈一雙眼,泣淚如血,往日溫柔小意浮上心頭,鼻子一酸,幾欲摧肝腸斷。
她道:“與郎君相識一場,雖死不悔,奈何天不遂人願,終難白首。唯有一人,終放心不下,便是媚兒。她是你我唯一骨肉,還請郎君費心,多多教導,莫讓她誤入歧途。”
斯人憔悴,眉目間卻盡是留戀不舍,以及拳拳愛女之心。
李從安心下大慟,吩咐人去喚李媚兒前來送行。
卻意外得知李颯颯深夜前去探望庶妹,曼姨娘聽聞更是一口鮮血咳出,突然激動的拉住他的衣袖,淒淒道:“還請郎君保住我唯一的女兒媚兒,不然曼夭死不瞑目。”
她這是怕颯颯怨恨,突然下殺手,這是不可能的,他比誰都了解這個女兒,仁厚和善,孝順至極!
他反手握住曼夭的右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颯颯良善,必不會放在心上。”
曼夭卻是雙眼含淚,心中似有千言萬語,突然一下哽在心間,“大…大小姐,她…她給我下了毒…”
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口黑血噴湧而出,染紅了衣領,蔓延至脖頸,甚是觸目驚心。
曼夭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了。
李從安愣在原地,手裏的柔荑不由自主的滑落,身後的嬤嬤婢女適時的哭了起來。
他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恍惚間回到那日紅樓之上,有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蓮步輕移,不慎扯落紅玉屏風上的帷幔,看向他的目光中,含羞帶怯,欲拒還迎。
她剛剛說了什麼?
颯颯要謀害她?
李從安心中仿若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倏爾抬頭,跪了一地的嬤嬤婢女,唯獨沒有醫者。他隨即傳喚婦科第一聖手徐大夫,才得知果然是中了一名名叫曼陀羅的慢性劇毒。
結合曼小娘臨終所言,不得不讓他重新審視親手養大的孩子。
李颯颯踉蹌幾步,懷中的湯婆子失力掉落,砰的一聲巨響恍如三月春雷激在眾人心上。
門外的仆從沒了聲音,靜悄悄的隻能聽到狂風呼嘯著窗外的枯枝。
隻聽見少女用極其微弱的聲調,顫抖喚了句:“父···親···”
李從安冰冷的神色好似冬日冰雪,眉目間的寒霜久久不散,冷冷道:“我可沒有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女兒!”
李颯颯如遭雷擊,立在原地,身子僵硬如同石像。
而匍匐在地上嬌弱不已的李媚兒一直暗暗觀察著父親臉色,心上也猜到了半分,怕是小娘已經······
她強壓住心頭苦澀,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愧疚仿若毒蛇信子密密麻麻纏繞至心頭······
隨即眼眶一紅,幾滴晶瑩淚珠悄然滑落,她死死握住衣袖,抵住顫抖的舌尖,不由得開口問道:“父親,您這是···這是來接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