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
公孫離聞聲轉過身去,隻見——
斑駁樹影裏,那人一襲白衣勝雪,腰間掛著一把長劍,墨發盡數束於頭頂玉冠之中,狹長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嘴角卻含著笑意。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公孫離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那人,眼中十分驚訝又含著滔滔怨艾:“顧昭?你還活著。”
顧昭慢慢走近,眼中浸著柔情道:“怎麼弄成這樣?”說罷便要拂去公孫離頭上的花瓣,卻在觸碰到那銀簪時猛地一頓——
公孫離一揚劍柄將他的手揚開,退到幾步遠,滿眼警惕地說:“我什麼樣與你何幹?”
顧昭勉強笑了笑,步步逼近問:“你怎麼來弦京了?”
“幹你何事?”公孫離憤憤地說,將劍柄橫在自己麵前,大聲道:“你再靠近我喚人了啊!——來人啊!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了!”
顧昭果然不再靠近,隻是無奈地說:“皎皎還是這麼調皮。”
公孫離瞬間眼睛便紅了,她一把拔出手中的劍,指著顧昭道:“謝公子請自重,往後再叫我小字,休怪我的劍不客氣!”
說罷,她威脅地晃了晃劍,仿佛下一刻便要刺入他的脖子,隨後又收回劍,轉身揚長而去。
府城的這日已是二月中,弦京的春日暖風微醺,湖邊楊柳依依,街頭巷尾不見乞兒,百姓們一派富足安樂欣欣向榮之景。
滿街珠翠皆披紅戴綠,香塵寶馬不絕,充耳滿是嬉笑聲。
顧昭遠遠跟在公孫離後邊,看她一會兒瞧瞧河燈,一會兒看看商販叫賣的小吃,最後漫無目的地在掛滿花燈的架子下走了幾步,手裏提著木芙蓉花燈。
世間嘈雜仿佛一瞬間在他耳畔盡數消逝,寂靜的世界裏,唯有少女笑靨如花,仿佛斂盡塵世,令人沉醉。
清風輕嘯,吹得他衣衫如舞,隻見商鋪前人影空空蕩蕩,花燈在地,花影重重。
公孫離一邊走一邊回頭看,走出半晌才暗道:可算是甩掉了。
依她打小的經驗,顧昭一跟著她便有所察覺,令他放鬆了警惕這才甩開來。
公孫離心亂如麻,腦海裏思緒翻滾,一麵是震驚,一麵是怨恨。
一輛雕梁畫棟、雲頂華蓋的馬車駛過,跟在後頭的一架車的車簾被打起,裏頭的女子烏發如雲,雪膚如瓷,唇不點而紅,眉不描而翠,一雙水剪雙眸宛似含煙的芍藥。
她看向外頭,眼神四處看著,隨後眼前一亮喊了一聲道:“皎皎!”
公孫離回過神來,隻見叫風吹亂的額發下是一張眉眼清麗的芙蓉麵,英氣十足,她立馬走近馬車道:“阿衾,久等啦。”
宋安衾趕忙下了馬車,替她撥弄了一番頭發,臉上露出小梨渦道:“一接到你的信我便遣人備好了,昨日尋不到你可急壞我了,想是路上耽擱了,可若是今日還不見,我便得去找京兆尹了。”
說著說著,她急得都要哭出來了,眼圈紅紅的像小兔子一般,惹人可憐。
公孫離笑容揚揚,帶著一絲頑皮彎腰拍了拍宋安衾的腦袋道:“怎麼,阿衾還怕我哄你不成?”
宋安衾一下子撲進公孫離懷裏,撒嬌似地說:“從前與皎皎相識,皎皎不是最不喜弦京奢靡嗎,我怕、我怕皎皎……”
公孫離雖是生於江湖、長於江湖,可十餘年來入過兩次弦京,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入弦京時,正值隆冬,大雪連綿下了數日,風一起,凍得人直跺腳。而她認識顧昭,便是在那個冬日,那個時候他還不像現在這樣假正經,誰不叫他一句“狼崽子”。
想到這裏,公孫離不免神色鬱鬱,可很快她又收斂神色,笑著拍了拍宋安衾的背,道:“怎麼會,這裏有阿衾在,我哪兒也不去。”
“真的?皎皎這次要在弦京待多久呀!”宋安衾手忙腳亂地拿帕子拭去眼裏的淚水,目光中滿是期待。
公孫離眨了眨眼道:“自然是待到阿衾厭煩我為止。”
宋安衾歡呼雀躍地蹦蹦跳跳,拉起公孫離的手便往馬車裏走,邊道:“那你可不許騙我!”
兩人正在馬車裏高高興興地說著話,馬車便停了下來,想是宋府到了。
和風熏暖,花園錦簇,正是弦京大好春光。沿永寧大道青石板路筆直延展出去,直通東門。一座構建宏偉的宅邸麵前,蹲立兩隻張牙舞爪、神態威猛的雄獅,奕奕若生。大宅朱漆大門,門上銅釘熠熠,門頂匾額寫著“宋府”兩個金漆大字。
門口候著好幾個丫鬟婆子,雖是樣貌恭敬,卻也好奇地瞥著馬車——
一隻繡著雲紋的靴子踩到了車門邊上,終於看到了馬車內那道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人影,她一身利落的短打,麵容十分白皙,眉眼間帶著冷冷的清秀。
“皎皎快來,到了。”宋安衾十分興奮地招手看著公孫離出來。
公孫離看了眼馬車下的腳踏,直接便忽略過去,一個飛身躍了下去,穩穩落在地上,旁邊的婆子看見後皺了皺眉,暗暗露出不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