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顛微微皺眉。
朱簾卷體表白色絲線流動緩滯,一股小心探詢的情緒傳來。
風顛歎了口氣。
修行界並不是實打實的搏殺才算得上殘酷,多的是你在不知不覺間就中了算計,壞了道途。
退一步說,救苦蒼生線隻是按照本能做事,誰也無法指責。
風顛控製絲線不斷延伸向外,朱簾卷坐的椅子也變幻樣式,兩側多了輪子。
“這是輪椅。”風顛開口。
朱簾卷和謝銀鉤都曾見過馬車,也不覺得奇怪。
輪椅沿著絲線鋪好的道路緩緩前行,出了茅草屋,往林子中去。
救苦蒼生線抖出一根絲線,在空中一揮,林子中的樹和鳥瞬間活了過來,一片孤寂死意的熱鬧景象。
風顛沒有動作,救苦蒼生線蔫了下去。它想不明白,風顛為什麼不誇獎它。
輪椅走到第一棵樹下,這棵樹立得很直。
“何時種下?”風顛伸爪撫摸樹幹,這棵樹裏滿是湧動的白色絲線,像是把樹蛀空的蟲子。
但正是這些“蟲子”,給樹源源不斷提供著生機。
朱簾卷想了一下,“三日前。我有個習慣,每三天要種下一棵樹。”
風顛點點頭,“好習慣,沒有這個習慣,你撐不到這個時候。”
朱簾卷一愣。
“你現在就像這棵樹,每生長一分,就和絲線聯係更加緊密一分,直到最後被同化。”
朱簾卷若有所思。
風顛拍拍救苦蒼生線,“既然你已經不會傷心了,還留著這些樹做什麼呢?”
白色絲線鑽破樹幹湧出,將每棵樹吞噬,然後飛回朱簾卷身上。
偌大一個林子轉瞬成空。
死寂與熱鬧都消去。
謝銀鉤看到這一幕,對無常兩個字多了幾分感悟。
朱簾卷心中一痛,有一種空洞感覺,木然道:“我應該傷心……嗎?”
這些感覺都一閃而逝。
風顛笑了一下,“磨人性,不錯。”
看著謝銀鉤道:“無常和連相師都是屬陰門。”
謝銀鉤點頭。
“陰門的曆史你們知道嗎?”
謝銀鉤,朱簾卷都搖頭。
風顛歎口氣,“難怪。你們不知道陰門宗旨,恰如武學不知總綱。”
拍拍絲線,“少知見,不錯。”
朱、謝二女都看出風顛是在說救苦蒼生線,麵麵相覷。
“眾生不死,事死如生。”
說完這句,風顛沒有多說的意思,輪椅繼續向前。
朱簾卷在心裏萬般揣測,隻覺得陰門這宗旨似是前後矛盾。
謝銀鉤想到曾經化解詭執念,使詭重化魂魄,勾魂後攝魂索卻不像吸收詭魂一樣將其吞噬,而是將其直接送入輪回。
也是那次之後,自己獲得無常傳承。
“眾生不死,事死如生。”謝銀鉤喃喃重複一遍。
若說連線師一脈是沒落,那無常一脈就是凋零。從小到大謝銀鉤從未見過家族以外的無常——謝家正是世傳無常。
這種境況自然是因為無常傳承沒什麼出彩的地方,最多是麵對詭有些優勢。
獲得傳承後謝銀鉤直接去問了在詭域布下傳承的那位長輩,化解詭執念有何用意。
那位長輩隻是笑嗬嗬拒絕了她,讓她自己領悟。
謝銀鉤知道,那位長輩素來瞧不上她,提前把傳承透露給她完全是家族原因——她是新一代獨苗,不傳她無常傳承就斷了,傳給外人家族其他人更不會同意。
盡管她完美達成無常傳承條件,那位長輩還是瞧不上她,也許是小時候做了某件事留下的壞印象,長大後就成了偏見——總之,護道人就是這種情況設立的。
她有本事就守住無常傳承,沒本事就乖乖交出去,起碼不會受毒打折磨。
現在看來,化解詭執念或許就關乎無常一脈的修行,而根源就在這八個字。
可惜從那之後,謝銀鉤就沒再化解過詭的執念。
輪椅走到道路盡頭停下,風顛甩出攝魂索,深入地麵拉出一個木盒子。
做魚做久了,處在無時無刻被大網束縛的地步,他也逐漸能推算一點天機。朱簾卷做了他的侍女,憑著這點聯係,他大概也能找出她與救苦蒼生線之間共通的東西,這盒子就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