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後市的民居群,菜市坊之一側,穿過一條狹窄的巷道,這裏便是要離之家。
此時夜色渾沌一片,天上幾點繁星,細細的銀月如鉤。隻有幾處官宦之家的大門兩側懸掛著幾點搖蕩的燈火,就像黑夜播下的星星點點。偶爾有幾聲犬吠,夜更顯得曠遠無邊。
要離推門而入,也沒注意到後麵尾隨的幾條黑影。不到一袋煙的功夫,從窄小的窗口便透出昏黃的燈光。
進門處是一間小小的正室,靠牆邊放著一台用木頭和竹筒做成的紡車,上麵墜著一個陶製的扁圓紡輪。紡車側邊放著一隻盛水的陶罐。正室兩邊各是一間廂房,要離進入了東廂。室內有一位年輕的婦人,身著居家便裙,秀發挽成一個高高的圓髻,橫插一支竹簪,正在整理睡塌上的被褥,看來正準備就寢。
那婦人回頭看了要離一眼,輕聲問了一句:“今日到你表兄家去憑吊吃酒,怎麼此時方回?”
要離道:“他為官我為民,平日也難進他家之門。今日雖去吊喪,我也趁便給表兄說起,讓他幫我謀劃一個差事便了,免得你一天恬噪不已。”
婦人沉吟一陣,點頭道:“這才是正經事。你一天晃晃蕩蕩,與一些狐朋狗友不是喝酒就是比勇鬥狠,哪是過日子的長策?但他如何說來?”
要離笑道:“表兄說讓我再等等,有了差事便來尋我。先說點別的你聽:今日我在表兄席上遇見一位勇士,名為椒丘?。此人因為有些手段,有勇士之名,十分倨傲,被我在眾人麵前羞辱了一番。”
婦人哼聲打斷道:“你平日總為這些虛名所累。有勇士之名有何用處?你還是尋個正經的差事罷。表兄在朝中做官,隻要他願意助你一臂之力,尋個差事來做豈不輕鬆?”
要離皺眉道:“我要離在外麵也是一條好漢,此次我已經按著你的意思求了表兄,你還讓我怎樣?難道讓我跪下來求他不成?”
那婦人有些不耐煩,用手點了一下要離的額頭:“你自己看看,現在家徒四壁。你也沒一個正經營生,隻靠我一婦人織些布帛,為鄰家做些針線,這日子還怎麼過?你自認為有一身的本事,但無人用你,有何辦法?不如尋個差使踏踏實實地過回日子不好麼?又何必在外惹是生非?”
要離道:“雖然我現在算是落魄,但人窮誌不短。這小子撞著我,算他自己倒黴。我最是看不上這等目中無人的自大之人。”
“你老是多管閑事,萬一這椒丘?是你表兄的貴客,你折辱了他,讓表兄何以自處?”
“椒丘?被我所辱,已經憤然離席而去,我料他今日必來殺我,以報此仇。這等所謂的勇士,隻會使些小手段罷了。你今晚不要閉門,獨自到西廂去睡,我便將計就計,來會會他,看他如何殺我!”
那婦人嗔怪了幾句,先是不肯,見要離決心已定,隻得獨自到西廂房睡下不提。
要離便門不閉閂,吹滅豆燈,然後僵臥於塌,不一陣便響起呼嚕之聲。
室外,夜風搖動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淡淡的月色朦朧,小巷隱退到夜色的深處。
隻見一條長長的黑影從小巷的一側輕盈地竄出。那人從背上拔出一把利劍,閃身飄到那道低矮的木門之前。他用劍輕輕地伸進兩扇門中間的空隙處,慢慢往上一撬,但門扇中間並沒有撬到門閂。那人微微遲疑了一下,輕輕用手一推。
“吱嘎——”
那兩扇破舊的木門不情願地響起刺耳之聲,那人停頓了片刻,回頭望了一眼,又貼耳細聽了一陣,見無異樣,才輕輕推開一扇門頁,閃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