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種同王孫駱到了越國都城會稽,早有哨馬報之於越王勾踐。勾踐親自出城迎接吳國特使,留王孫駱宿於驛館不提。
勾踐命文種同車,乃是司馬稽郢親自禦馬,一路往王宮而來。文種見市井蕭條,街上男丁寥寥,看來在此次吳越之戰中,越國的成年男子折損頗多,文種不禁一陣心酸。
文種用餘光瞄了一眼身前的勾踐,見他身著王服,神色冷峻,盤膝坐於車上,一言不發。半日,勾踐才打破沉默,問道:“大夫辛苦!一路還算順利罷?”
“吾國正值多事之秋,臣自當盡力。”
文種還打算說點什麼,見勾踐不再開言,便也噤聲不語。君臣二人乘著這駕駟馬之車,入了南門,奔王宮正殿而來。
朝中諸臣知文種歸國,早已受越王之命在大殿等候。文種與眾臣廝見後,勾踐便大集群臣,召開庭前會議。
勾踐環視了這座熟悉的大殿一眼:巍巍的王位、殿上林立的諸臣、高台之上的寒意、還有整個國家的責任……
這就像是一場夢:昨日的意氣風發、今日的大廈將傾、明日的苟延殘喘……
而自己即將麵對的,是自己能夠承受的嗎?勾踐的心空落落的,就像被吸幹的空殼,孤懸於半空。
勾踐坐於大殿正位,眾臣施禮畢,勾踐調整了一下氣息,待殿下安靜下來,方沉聲道:“大夫文種受寡人之命,與吳王講和,今日歸國還報,請各位愛卿群策群力,在目前的局勢下,渡過這次滅國之難!”
殿下一片靜寂,眾臣都躬身垂首,神色肅穆。
勾踐問文種道:“寡人獲知吳王解了固城山之圍,範蠡將軍已經率軍回到了固陵?”
文種回道:“臣曲通伯嚭,吳王已經應允了我們的乞和請成。現在吳王已經率領吳軍主力解圍而去。範蠡將軍為了不使吳王生疑,便把我軍在固城山的主力化整為零,悄悄撤回到固陵一線駐紮,又散兵為民,平日耕種,閑時練兵。”
勾踐點頭道:“此戰之敗在寡人之過,與眾卿無涉。大夫和範蠡將軍此次都立下了赫赫之功。大夫此次作為寡人特使,不知吳王對乞和請成提出了哪些要求?”
“吳王有言,如果我們要保存宗廟,必須依他三個條件:大王和王後入吳為吳王之臣,聽吳王差使此為首款;二是不準我們擴充軍隊打造兵甲,把國防交付給吳軍手上;三是越國資源供吳王調用,也就是說年年都要有豐足的進獻。這王孫駱將軍就是奉吳王之命,催促大王啟程入吳。大王和君夫人須在六月中旬以前到達吳國姑蘇。”
勾踐麵色越發灰暗,良久無言。文種繼續奏道:“吳國太宰伯嚭這次為我們頗為斡旋,使吳王接受了我們的乞和請成。但吳王為了防止我們反悔,又令伯嚭率軍一萬駐紮在吳山,授予伯嚭臨機決斷之權。”
聽到此處,勾踐止不住淚流滿麵,戚然道:“這與滅國何異?一個國家沒有君王理政,沒有軍隊守國,財富也被掠奪,這難道不是滅國了麼!”
眾臣見越王有不滿之意,但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吳王本意不允越國求和,是奔著滅掉越國而來的。這求和的條件肯定十分嚴苛,隻是嚴苛得讓勾踐還沒有萬全的思想準備。
太宰苦成道:“臣有奏:吳王允諾我越國宗廟不滅,這就意味著越國沒有被滅亡,老百姓還有盼頭。沒有君王理政,我們這些做臣子可替大王理政;沒軍隊守國我們不是還有範蠡將軍秘密率領的那支主力嗎?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們都要保存下這支主力部隊,這是我們能夠報仇雪恨的希望。至於國內財富被攫取,我們就收緊腰帶,過幾年苦日子罷了。”
司馬稽郢道:“無軍不成國,吳王之意是閹割我們越國,成為吳國的附庸。但是隻要我們秘密擁有一支不俗的軍隊,我們就有報仇雪恨之日!臣作為司馬之職,願意為大王秘密練兵!”
文種見越王意誌消沉,便勸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大王先按照吳王之命入吳為臣,臣定當尋找機會使大王脫身回國。眼前最要緊的是大王入吳之前要把國事安排妥當,如果違了吳王限定的入吳之期,吳軍定會攻進會稽,那時卻再難籌劃周全了。”
越王便收淚道:“寡人同王後鳳儀隻身入吳,但是吳國相國伍員,此人足智多謀,一直有滅我之心。寡人落到了伍員手上,可能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