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1 / 1)

天空飄著雨,模糊了周圍事物的輪廓;風呼嘯著,吹落了樹上的綠葉,像是凶殘的猛獸,扼殺了一個個年輕而鮮活的生命。

江南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了,這場雨一直持續到午夜,仿佛要把在這片土地上的一切罪惡衝刷殆盡……

黑夜吞噬了一切:天空、山川、草木……還有那間小小的閣樓。那看上去甚至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周圍的荒草已經長了半人高了,可閣樓頂層亮起的豆大的光源,卻在明晃晃地宣示著這裏還有人居住。

雨還在下,似乎從未停過。風肆虐著窗外的一切,仿佛刀劍錚鳴。閣內的燭光在如此風雨中顯得如此單薄,此處的主人卻對此沒有任何行動。

燭光隻能照亮方寸之地,除此之外四周皆是一片漆黑。少年筆直地跪著,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而此處唯一的光亮——燭火的來源,即是他麵前的靈位。

他隻這麼靜靜跪著,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行動,仿佛光陰在觸碰到這個空間時便靜止了。

良久,他垂下頭,低聲地哽咽著。他淩亂的發絲幾乎將臉全部掩蓋,看不出神情;隻是顫抖的肩膀和破碎的哭聲暴露了他此時的悲傷和脆弱——他在不久之前,永遠失去了他的母親。

“孩子沒有了母親會怎麼樣?”他輕輕問著麵前的靈位,可黑暗中無人回答他的問題。他似乎也發現這個問題十分愚蠢,低聲笑了笑,重新調整了一個更端正的姿勢,跪坐在他母親“麵前”。他拿出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心,把血滴到硯台裏,再用毛筆蘸著自己的鮮血,一遍遍地抄寫著渡人往生極樂的經書。

仔細看不難發現,他的雙手早已遍布深深淺淺的劃傷,似乎盡是因為放血抄書導致的。可是他仿佛不會痛、也不會累一般,依然那麼虔誠地跪坐著,筆下除了蘸取“墨汁”以外甚至沒有絲毫停頓,直到大雨停歇,仁慈的月光穿過了古樸的窗欞、照在他身上,賜予他一場久違的安眠。

夢裏,他再一次見到了他的母親:她不是很白,或許是自幼練武的緣故,身形永遠保持著挺拔;她有一雙漂亮的鳳眼,隻是眼尾處有一條不起眼的疤痕,他從未問過這道疤的由來,以後……怕是也沒機會了。她微微卷曲的長發被馬尾豎起,一襲青色戎裝,一如之前一樣。

她站在門前的梧桐樹下,手裏拿著他用血抄下的經書,一張一張,仔細地看著,仿佛生怕看漏一個字眼、一個符號。

那棵梧桐樹早在昨晚就被狂風折斷,如今卻依然鬱鬱蔥蔥地挺立著。“是夢啊……”少年失落地想著,畢竟那棵樹已經和他的母親一樣不在了啊。

樹蔭下的女人微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他甚至沒有考慮哪怕一瞬間,就急急忙忙地跑了過去。他靜靜地注視著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也同樣溫柔地回望著他,梳理著他有些亂掉的頭發。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成為永恒。

不久後,他的頭發被重新束起,變成了一個不太標準的馬尾。他的母親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柔聲開口:“玨兒,你寫的經書我都看到了,字不錯……不過以後不許做這種傻事了,”說罷,她重重地敲了兩下蘇玨的額頭,看著他吃痛的表情繼續說到:“否則,為娘就算做鬼也要把你暴打一頓!”

說到這裏,她微微頓了一下,看向蘇玨的眼中仿佛泛著淚光:“以後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保護好自己……對了,以後你也不要老是悶著,多和別人說說話,要不然看以後哪家姑娘敢喜歡你!”

少年胡亂地點著頭,拉著母親的衣角,他有一種預感,這次的夢境,或許就是他們之間最後的道別了。

“再多說一些吧,什麼都行……哪怕一句,哪怕一句也好!”他這麼想著,淚水不自覺間流了滿麵。可那個讓他日思夜想的女人,隻是輕輕向他揮了揮手,便像他之前聽過的神話故事裏麵的仙女一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