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燭光柔和,兩名少年相互依偎著睡去,身上蓋著張毛毯。洪習重新拿起了剛才看到一半的書卷,坐在蠟燭邊。
他將翻書的動作做得很輕,生怕吵醒了這兩個孩子。關於他們兩人的來意,洪習並沒有多問,總之不會是來抄書的……雖然他們剛剛確實抄了不少,認真的態度可圈可點。
該不會是惹了什麼禍?
他正想著,聽到旁邊發出了一小陣動靜。回頭一看,發現蘇玨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或許是剛才。少年俯下身,替徐澈重新掖好了毯子,然後輕步向洪習走來。
洪習看著蘇玨的樣子,感覺這孩子應該是有話要與他說。於是還不等蘇玨表明來意,便刻意壓低聲音說道:
“先給我過來吧,別擾了皖白清夢。”
蘇玨看了旁邊的徐澈一眼,少年身體微微蜷縮,將自己整個人都裹進毯子裏。頭時不時還會蹭兩下毯子上的毛,睡得很是安穩。
蘇玨見狀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並主動攙扶著洪習。洪習神色微動,將他領入了另一間書房。
那房間四周皆是一片漆黑,隻有書桌正中燃著豆大的燭光,照亮了一小片天地。兩人麵對麵坐下,似乎都在等著對方率先開口,空氣一時間有些安靜的過分。
最終還是洪習率先打破僵局,他抬頭示意蘇玨關好門窗,然後嚴肅地問道:
“你們今夜為何來此?”
“來抄書。”蘇玨麵色如常地回答。說著,他從懷裏又掏出了一摞紙,遞給了洪習:“這是今日在講堂抄的,共十五遍。在加上剛剛的五遍,剛好是二十遍。學生自認為未有遺漏,還請先生查閱。”
“你這倒是有備而來了。”洪習接過那些院規,隨手翻了幾頁。如此短的時間可以抄寫這麼多次,屬實難得。
況且字還不錯。
“算了……”
“我再問你,路……先生今日晚歸與你有沒有關係?”
蘇玨呼了一口氣,直言不諱:“有。”
“您現在是要治我的罪嗎?”
洪習倒是不意外他會這麼想,心中逐漸浮現出一個不好的猜測。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問了出去,語氣有些試探:
“永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那是自然,難道我很像那種無事生非之人嗎?”
心中想法被“證實”,洪習不由得緊張起來,聲音中的威嚴感也隨之減少幾分:“其實當年憫秋的事,也不能完全怪他。”
“當年?”蘇玨神色一頓,眼神變得犀利起來:“當年發生了什麼?”
“你不清楚?原來何城主還沒有告訴過你……沒想到我竟被你詐了一道。”洪習用指尖敲了兩下桌麵,臉上毫無怒意。
反而帶有幾分……愧疚?
“舅舅沒有與我說過母親曾經的事,還請先生今日告知於我。”
“永安啊……你,確定嗎?那說到底,也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
蘇玨鄭重地點了點頭,眼中滿是堅定:“先生但說無妨。”
洪習聞言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本以為往事早已隨著那時光逐漸在他心底淡去,直到被衝刷得了無痕跡。可如今要他麵對著故人之子來講述這些事時,還是會覺得難以啟齒。
真正讓人記憶深刻的苦楚不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被人淡忘。它會隨著記憶的洪流被帶到你的心底,在你不曾注意的角落中生根,慢慢的,你也早已忽視它的存在。可若是哪日你忽然又提起此事時,必然又將是一陣傷筋動骨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