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健遠遠看到那女子,似乎覺得很眼熟,與他夢裏見過的那道玉影近乎是一致的,可或許是他再世為人,心理年齡蒼老之後,許多事就會很健忘,他竟然一時想不起來這女子到底是誰。
女子在大西柳和法亦的護送下上樓來,上到三樓,人立在樓梯口,手裏拿著一封普通的信封,而女子低著頭,隻是欠身行禮,卻並未下跪。
韓健眯眼打量著女子,想了半晌之後,他才突然想起來,卻是無奈一歎道:“千小姐……”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韓健第一次來金陵城時,於秦淮河花船之上認識的江南才女千素櫟。韓健已有許多年未曾見過她,而在南北戰爭結束之後,千素櫟也消失,就好像司馬藉一樣下落無尋。
“參見陛下。”千素櫟顯得很羞赧,麵色微微有些潮紅,行禮道。
韓健突然苦笑著搖搖頭,略顯自怨自艾。也是時過境遷,當初他於千素櫟見麵之時,他不過是個卑微的漕幫江湖中人,可如今他卻是帝王,是統一了天下的君主。
韓健稍微一擺手,法亦和大西柳便明白了什麼,從三樓下去,如此一來整個三樓隻剩下千素櫟與韓健二人。
“是司馬藉讓你來的?”韓健問道。
千素櫟微微頷首,走上前來,恭敬將司馬藉的信呈遞到桌上,人要往後退,韓健道:“坐下來敘話便是。”
但千素櫟並不落座。
韓健拿著司馬藉寫來的信,突然感慨萬千,卻不知司馬藉會寫什麼東西給他。兩個老朋友之間,其實已經少了溝通的必要,其實說什麼都無法挽回。等韓健打開信來,卻見裏麵隻是白紙兩張,什麼字都沒有。
韓健一時間反倒是鬆口氣,這大約才是司馬藉的性格吧。不想跟你說,那就什麼都不說。
“這是為何?”韓健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抬頭看著千素櫟。
千素櫟這才抬頭看了看,才知道信裏麵是白紙,她臉上也帶著些微的不解道:“民女不知。”
韓健點點頭,卻歎口氣道:“那司馬藉,可有讓你帶什麼話過來?”
千素櫟想了想,搖搖頭道:“民女也有許多年未見過先生,隻是頭年裏,先生突然派人送來一封信,讓民女今年重陽之日趕到金陵城望湘樓。民女路上有耽擱,這才誤了一日……”
韓健想起來當初他跟司馬藉還未決裂之時,司馬藉的確曾在信中提到過,說是南朝有一佳人一直在苦苦等他,可惜時過境遷,韓健當時也沒想到此人之誰,也沒想到,千素櫟會為他這樣一個“不相幹”之人,苦苦等了八年時間。
或者,司馬藉是想借著這封信來成全他跟千素櫟吧。
韓健站起身來,走到千素櫟麵前,此時的千素櫟神情很緊張,緊張中,也帶著些微的局促。但等韓健拿起她的手之時,她卻沒有絲毫的掙紮和抵觸,神色之間反倒是帶著略微的羞喜。
“九月天,入夜之後也有些冷了。”韓健突然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千素櫟身上,千素櫟的身體隻是略微顫抖了一下,突然抬起頭來,眸光晶瑩。
韓健心想:“我對不起司馬藉這位老友,但他始終沒有恨我,卻是在幫我啊。”
當韓健攬著千素櫟身子的時候,他更感受到這一點。而千素櫟經過八年以來的等待,也終於在這一刻如願以償。
宮燈依舊,隻是改換了顏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