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個“Enter”按鍵按下，劉千河把手往上一揚，如同一位音樂大師彈奏完經典曲目後的完美收尾。然後他向後一躺，整個人虛脫一般半躺在椅子上。
鍵盤敲擊聲消失，辦公室突然變得十分安靜。漆黑的大廈，空蕩的辦公室，孤獨的燈光，以及一個疲倦的人。
這並不是第一天加班，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天。劉千河眯著眼瞟了下電腦上的時間，淩晨一點半，然後他又閉上眼。一般來說，加班如果超過十二點，他就不回出租屋了，因為沒有開車，地鐵已經停運，騎共享單車的話花費時間太長，再則他也怕猝死。
辦公室裏唯一比較人性化的是有個休息區，那裏有張軟皮長凳，可以用來睡覺。現在是九月份，大廈裏還不冷，不過再過一陣子就得帶被子來了。
洗手間在走廊的盡頭，劉千河沒躺一會，就強撐著困意端著洗臉盆去洗手間洗漱，走廊上的燈光比辦公室要暗，不過他幾乎是閉著眼睛走過去的，拖遝的腳步聲在悠長的走廊裏回蕩。
洗臉的時候，放在台上的手機突然響了——電話鈴聲。這個點是哪個神經病打電話？他沒有理會，仍是慢慢洗臉，鈴聲響了一會後便停了。
直到擦完臉，他才拿起手機，他要看看到底是哪個神經病，淩晨兩點還給他打電話！
那個神經病是他小姨。
他的心一下凝重起來，小姨幾乎從來不會給他打電話，怎麼突然這個點打過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回撥過去，鈴聲響了一下便被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中年女性的聲音：“千河？”語氣似乎有些焦急。
劉千河清了清嗓子回道：“是我，小姨，這麼晚打電話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本來……大姐是打算瞞著你的，不過你也這麼大了，有些事也該去承受了，不能讓你媽一個人擔著。你爸……過世了，就在剛才，這幾天抽空回來一趟吧。”
“嗒，嗒，嗒……”不知道是哪裏漏水，還是龍頭沒擰緊，掛斷電話後，安靜的洗手間裏突然冒出一陣水滴聲，就像是他的心跳，很輕微，很平靜……
終於走了麼？
他爸是前年查出的腫瘤，晚期。那時候他剛畢業，剛來這家公司實習，他媽一開始還瞞著他，直到有一次回家，他爸住院了他才知道。
沒想到也活了兩年。他爸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苦點累點沒什麼，你隻要爭氣考個好大學，我也就知足了。”
然後呢？然後你知足了，你就撒手人寰一個人跑去天堂享福了？
他收起洗漱用品，回到辦公室，躺在那張軟凳上，閉上眼想睡覺。隻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困意忽然間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腦子裏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事情一直在轉。
就在深陷雜念中難以自拔時，手機似乎彈來一條短信。
他過了好一會才拿起手機查看。
“尊敬的客戶，您在本行的有貸款765020元，截止20210926應還金額4560元，請保證您的賬戶餘額充足，如已還款，無需理會此短信……”
這短信他隻瞟了一眼，裏麵內容他早已倒背如流。
他放下手機又躺了一會，然後突然爬起身，先去泡了一杯咖啡，接著打開筆記本，開始玩遊戲。
也不知為何，今天狀態極佳，精神十分亢奮，在遊戲裏大殺四方，桌上那杯咖啡早已涼透……
一直玩到天蒙蒙亮，他才伸了個懶腰，關上電腦。
外麵的天灰蒙蒙的，像是烏雲又像是霧霾，陽光隱藏在灰蒙之後。
劉千河起身又去到洗手間，打算洗把臉然後上班。至於請假，這個月他已經沒假，請事假的話就拿不到全勤，馬上就十月份了，還是等十月再回去吧。畢竟最後一麵已經沒見到，剩下的無非是繁瑣的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