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沈華亭手裏撥弄著那隻解連環,他身穿寢衣,赤著雙腳,若有所思地靠著窗口。目光掠向楊家那棟氣勢森嚴的宅邸。
萬家燈火已逐次熄下去,隻有楊家那棟宅子,紅色的燈籠,還依舊亮著。
“太皇太後已經安然送至宮中。鹿千戶親自去給太皇太後診斷了一番。”馮恩大約是臨近五更回來,這兩晚他東奔西跑,隻在馬車上打了幾個盹,“千戶說了,太皇太後確是得了不治之疾。民間女子常患此病,醫治不當時,僅三個月可活……千戶還說,太皇太後積累過勞,有他開的藥方,也就最多還能活過五個月。”
“且後兩個月,隻能躺著……”
沈華亭挑眼望向馮恩,“他沒給她服用紫香丹?”
“千戶知道太傅會問這個,他跟咱家說了。說紫香丹隻能治活人病,太皇太後這種,已是死人之症,當今天下無藥可救。”
沈華亭聽聞到此,神情也依舊隻是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馮恩看了一眼沈華亭手裏撥弄的解連環。
沈華亭亦垂眼,解連環在他的手裏,被撥弄成了一隻花籃的形狀。
他道:“備馬車。本官要去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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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昨晚又是在不知不覺間很快便睡著了。她醒來的時候,沈華亭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昨晚的兩個婢子服侍她更衣漱洗完畢。林舒發現,門外已經換了兩個小太監,打躬作揖與她請安。
“初一,十五?”林舒很快記住了他們的名字。
他們領著林舒下了樓,說是馬車已經在樓外等候。林舒詢問是否回內務府,十五搖頭,“太傅讓咱們帶姑娘去春華巷。”
春華巷?
林舒記起昨日沈華亭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不管是去哪兒,林舒都不想再呆在十六樓。也不知這兩日有關她的事上京傳成什麼樣了。下樓梯的時候,她也有意加速了步伐。好在這時間樓裏還很安靜。
“夫人,且慢。”
林舒正要跨門而出,忽然間一個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帶著一絲微微的猶豫。
林舒則是疑惑地轉過身,左右看了看,隻見除了她之外,並無其餘的女子。
這一聲“夫人”又似乎是衝著她喊。
方衡在三步外便停了下來,先是恭而有禮地行了一禮,才抬起身,長身而立,直麵地對著林舒,細細望了她一眼,確認自己沒認錯後,趕忙移開了視線。
他這人記性極好,哪怕是醉酒之下,對林舒隻一麵之緣也記得清晰。
“不知夫人可還記得在下,在下叫……”
“你叫方衡。”
林舒怎可能忘了他。
實在是他給她的印象太過深刻。
更不要說,眼前方衡一臉憔悴,下頜多了一叢青色的胡苒,眼窩發深,嘴唇發白,發絲零亂,一副幾日幾夜沒睡好覺的樣子。林舒擔心他下一刻會倒下去。
不過,她其實白擔心了。方衡並不是個迂腐呆頭的人。他一直在等她出來不假,可也沒傻得不吃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