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裏掌事的高公公在後頭吃悶酒,聞聽小太監來稟,說是提督來了,著急忙慌地走了出來,還以為來人是馮恩,見了林舒不由地詫異了一下。
高公公眯著眼神端量了林舒一眼後,問道:“姑娘莫非是林秋航林大人的女兒林舒?”
“正是家父。”林舒一臉和氣,柔和笑著,喚了一聲:“高爺爺。”
高進之神情一怔。
林舒幼小的時候,高進之與林舒祖父林玄禮有一些交情,他去過林府幾回,還抱過尚在繈褓中的林舒,送了林舒一對掛脖的小金鎖。後來林舒七八歲的那年,有一回隨父親入宮,父親還帶她來文淵閣見過高進之。
那是林舒對高進之唯一一麵的印象,也是高進之最後一回見林舒。
記憶中林舒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如今,卻已經是娉婷嫋娜的少女。
隻不過,林舒相貌有六分肖似父親,高進之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林舒。
林舒眉眼柔柔的說:“高爺爺與祖父交情不淺,父親與大哥也都有提及過您。他們說您一年四季守著文淵閣,兢兢業業地一輩子沒出過什麼差錯。”
高進之神情恍惚。林舒祖父過世之後,他難過了一段日子。後來這些年,他也無心再去林府了。
“父親同大哥還說,隻要是酷暑之日,您會給他們送上一盤清甜冰鎮的瓜果;寒冬之日,又會沏上一壺熱茶。正是有您的悉心照拂,才讓父兄在文淵閣勤學之餘身體未受嚴寒酷暑之苦。”
高進之打理文淵閣一輩子,過去景帝還在的時候,這文淵閣還熱鬧得很。每日都有大臣們進進出出,哪裏似如今這般凋敝?
還能常來文淵閣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林家的男兒,就更是刻苦勤學的典範了。
前一段日子,高進之八十餘歲的老母過世,他告假回了一趟老家。得知林家抄家,他連孝期都還差幾日才完,便匆忙趕回上京。
回京之後,他便讓人代為打聽林家女眷的去處。竟怎麼也打聽不出林家老太太的下落。
而有關林舒與沈華亭的事情,高進之也是回來的這幾日才打聽了清楚。他有心想去看望林舒與林家夫人,隻是輕易離不得文淵閣。
林舒上一世發配內務府,唯一對她和母親照拂過的人,便隻有爺爺的這位故交。
若非高進之,母親死後連屍首也都無法體麵地下葬。
隻是因著他幫忙,觸怒了楊嵩,楊嵩的奴才痛打了高進之一頓,年紀已高的他沒能挺過來。
高進之固然不知這些,林舒心中看著他卻覺格外的親切。她看了一眼滿月,滿月手裏拿著一小壇酒,雙手捧著遞了上來。
“這是?”
這是林舒從錦娘那裏討來,她說:“冬夜漫長,這一壇酒高爺爺拿去暖身。父親說您酒量好,卻從不貪杯,每回不多不少隻酌三盞。也算是我代父兄與祖父,謝過高爺爺過去的照拂。”
守著文淵閣是一件枯燥繁瑣的事情,高進之沒旁的喜好,沒事兒的時候就愛喝幾口。
林舒的祖父也愛吃酒,兩人常常炸一碟花生米,坐在閣簷下促膝長談。
高進之回憶與故人的往昔,不禁淚濕衣襟,笑哭流涕的說:“你的祖父過去也送過一壇好酒與我,還是在他過世之前,我存著至今沒舍得喝一口!”
“好,好啊!”他抹了抹淚水,沒推辭,抖著手接了下來,把酒壇子攏在了懷裏,十分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