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一睡得不安穩,有些昏昏沉沉,來回做了幾個小時候的夢,夢境裏有教堂和蠟燭,有溫柔的鋼琴曲,她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坐在椅子上,學大家雙手合十,閉眼。
抬著大鐵籠的修女們從側門經過,籠裏邊的流浪貓喵喵叫,不少小朋友側過臉去看,貓咪有大有小,帶點髒,有幾隻煩躁不安地緊緊抓住鐵籠,貓眼閃亮。
突然間變成了晚上,有修女輕聲地念著什麼,是什麼,森林裏有狼,小紅帽提著籃子,裏邊全是有毒的食物,紅色帽子裏有一把帶鞘的尖刀,修女說,怎麼辦?不能被吃……
快7歲的湯一用被子蓋過腦袋,又扯到下巴處,桌麵上的油燈像顆黃豆,她摸了褲兜裏的白糖,用手指捏,顆粒感給她一點點甜度和安慰。
場景一下轉變,一片汪洋大海,藍天白雲,數10個男孩女孩赤腳在沙灘上跑,男孩調皮地拽女孩的發尾,被推了一把摔海水裏的男孩笑得更開心,笑聲踏著白浪朗朗,腳印密密麻麻,湯一跟著笑。
"阿曳!"
桑在另一邊喊她,揮手,一旁是神情凝重的K,白背心綠色工裝褲,手指夾著煙。
"媽媽……"湯一扭過頭向她跑去,桑被一個巨海卷走,"不要!"
湯一睜開眼,看見臥室天花板的水晶燈,一陣反胃,她翻起身,撐著床沿邊幹嘔。玻璃窗透進陽光,今天周末不用上班,她靠在床頭,用手指摸額頭,全是冷汗。
她起身用座機給蘇立打電話,蘇立很快接聽,卻帶著氣喘聲。
湯一直接說:"我媽昨晚走了。"
"我在台階摔下來,手和膝蓋有點疼。"
蘇立在那頭終於反應過來,聲音低沉,"湯一,節哀。"
"我沒事,醫生去年就說過,我媽算是奇跡了。"
"很抱歉,我沒能在你身邊。"
湯一搖頭,眼角一片血紅色。"我沒事,有律師幫忙。"
"湯一,這邊發生了點事,我過後再給你打電話。"話筒裏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蘇立掛斷電話。
湯夫人出殯那天,宋歎在她身旁,丘律師也在場。無可避免的,大伯母和嬸嬸一起又一陣冷嘲熱諷,叔叔望著湯一欲言又止,大伯父沒有出現,大家連一滴眼淚都沒有給,唯有湯麗一直紅著雙眼,臨別時抱了一下湯一,正要張嘴被自己的母親扯走。
湯可在後邊才趕到,匆匆給湯夫人上香,越過準備離開的幾個人,來到湯一麵前,深深看著她許久,一身黑色長裙的湯一,紮著馬尾辮,半垂著眼簾,白紙一樣的臉色拒人千裏。
他低聲歎息,用手去握她的一隻手,一肚子話變成一句:"湯一,我永遠是你哥哥,記住,有什麼困難的時候,要聯係我。"
"怎麼會,哥哥,我現在可是小富婆呢。"湯一抬臉,抿嘴輕笑,在湯可眼裏卻隻有楚楚可憐的強。
"冷血的死丫頭!"大伯母衝過來,一把拽走湯可,手指就在她鼻梁上,"你怎麼就不跟著那賤人去死!!"
"媽!媽……"湯可摟過母親,擋在她前邊,大伯母抬手捶打他幾下,憤懣情緒更激烈。湯一牽起宋歎的手,轉身往另一邊的出口離開,黑色裙擺揚起,卷動一些香火。
"宋歎,你想去看海嗎?"湯一問。
"嗯。"宋歎點頭。
"夜晚的海,看過嗎?"
宋歎想了想,"沒有。"
夜晚的8點,小弟將車停在樹林裏的小道上,湯一下車,牽著宋歎走向沙灘。小弟倚著車身抽煙,看著她倆,今晚月亮很亮,海風不大,樹葉輕晃的響,海浪看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