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舉國歡騰之際,不和諧的聲音出現了,吳用遞上來那道奏章,直接影響到了王鈺的心情。因為這件事情的性質是很惡劣的。站在他萬軍統帥的立場,這件事情怎麼誇大也不不為過。
此次遠征金國,本是王鈺的親自策劃,一切步驟都是他定的。可現在,有人上奏說,幽雲軍隊在他的手諭到達幽州之前,就已經出發了。這個人,就是跟隨韓毅一起出征的喬銳。他是出於什麼目的上奏此事,先且不論,但這個事一定要弄清楚。
朝廷軍製,武將未經請示批準,擅自調動軍隊六千人以上,革職查辦,發配充軍。萬人以上,可判斬監候。上了兩萬人,就可以押赴市曹斬首示眾了,韓毅可是調動了四萬騎兵,還有十多萬匹戰馬。這個罪過,滿門抄斬都夠得上了。
剛剛才為遠征歸來的將士舉辦了盛大的宴會,就鬧出這種事情,王鈺的心情可想而知。而且大臣們已經議過,還要封韓毅的王。這個時候要是把這件事情捅出去,必定一片嘩然。其影響之壞,可以想像得到。
王鈺處在兩難的境地,如果依法嚴辦,固然理由充分,但這樣一來,軍隊士氣會受到影響,況且又是在大舉北伐就要開始的前夕。再說,韓毅又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此次遠征,他表現出了一個大將應有的智慧和魄力。
可如此不查辦,這個先例一開,以後還如何節製軍隊?不論是誰,隻要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可以隨便調動軍隊,那天下還不大亂了?
“是很棘手,辦與不辦,都合理,也都不合理。可是韓毅不是一向很沉穩嗎?這次怎麼如此唐突?倒真叫本王猜不透。”近仙樓裏,王鈺是百思不得其解。首先,以他的判斷,韓毅對自己沒有異心。如果他真有什麼意思的話,當年政變的時候,他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自己掌權以後,對他不薄,他沒有動機去幹對自己不忠的事情。
“我或者能猜到一點。”耶律南仙馬上接過話頭。
“哦?你倒是說說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王鈺一向對耶律南仙很倚重,這是個世間奇女子,想必很多男子都比不上她。自從結識她以來,可沒少幫自己的忙。
耶律南仙笑了笑:“王上雖然也領過軍,上過陣,但到底不是純粹的軍人。一個真正的軍人,最大的願望並不是要多大的官銜,多高的爵位,而是希望能為國家立下赫赫戰功。但並不是每一個軍人都能有這樣的機會。當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擺在麵前時,很多人都會受到誘惑。”
王鈺聽罷,並沒有發表意見,他似乎有些懂了。耶律南仙的意思,用自己生活那個時代的話來講,是渴望證明自己的價值。韓毅冒如此天大的風險,領軍出征,就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當初自己不是對他說過嗎,認為他應該作一個鎮守一方的大將,而不是在京城裏養尊處優。
他現在倒是證明自己的價值了,可難題卻留給了自己。據那喬銳上奏,參與這件事情的,還有幽雲衛部分官員,這個性質可太嚴重了。一個重中之重的衛戍區,再沒有請示朝廷的前提下,擅自行動。雖然這件事情在道理上說得過去,自己當時身在險境,他們圍魏救趙。
可畢竟是擅自調動軍隊啊,這是大忌,掉腦袋的大罪。自己如果不處理,萬一將來事情泄漏,我王鈺還怎麼服眾?還怎麼統帥大宋百萬軍隊?如果將軍們個個都像韓毅這樣,那自己這個攝政王,也就不用幹了。
“王上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見王鈺沉吟不語,耶律南仙問道。
“你倒給本王出個主意看看,你不是我王家的女諸葛麼?”王鈺取笑道。
耶律南仙聞言,伸出右手,作刀狀。王鈺看了一眼:“你是說處死他?”
“不錯,韓毅縱然有天大的功勞,但功是功,過是過,不能相抵。他這次敢擅自調動四萬兵馬,王上如何不處理,那麼難保下一次,他不會調動十萬,二十萬。不僅僅是他,幽雲衛凡是參與,或者知情的官員,都要查辦。必須警示天下所有的武官,不得朝廷明令,擅自軍隊者,不管是誰,不管多高的職務,殺無赦!”耶律南仙表現出了契丹人殘酷的一麵。不僅建議處斬韓毅,連參與這件事情,還有知情不報的,都要法辦。她這麼說,無可厚非,在她看來,為了維護王鈺的統治,殺個把人算得了什麼?
王鈺還是沒有表明自己的意見,點頭道:“行了,本王心中有數了。”說罷,站起身來,向近仙樓外麵走去。
“王上。”耶律南仙似乎還不放心,在背後叫道。
王鈺停步,隻聽她提醒道:“這件事情,您不能心慈手軟,必須殺一儆百。”
“我說過,本王自有分寸。”王鈺扔下這一句話,離開了近仙樓。
汴京北辰門外,東北軍的大營裏,接連幾日熱鬧非凡。朝廷對凱旋歸來的將士們表現出了極大的恩寵,雖然具體的封賞細則還沒有出來,但這幾天王鈺賞賜給了他們大量的美酒佳肴。將士們作戰辛苦,應該盡情享受。
“上將軍!”不斷有官兵向韓毅行禮,這位已經可以稱為大宋名將的男人不時點著頭。大家私下傳言,王上當初允諾,首破上京者封王,擒獲敵酋者封郡王,這次咱們韓將軍把兩件事情一起辦了,封王指日可待。
封王,對於一個武官來說,是多麼遙不可及的事情。現在近在眼前,可韓毅卻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朝廷越是寵恩,他心裏越是不踏實。
來到嶽飛帳前,他用手中馬鞭掀起了帳簾,隻見帳內,嶽飛赤裸著上身,軍醫正在替他檢查著箭傷。他的背部,兩處傷口已經結疤,看來應該沒有什麼大礙了。
“上將軍。”見韓毅到來,軍醫慌忙行禮。
嶽飛一聽,也轉過身來,抱拳道:“卑職嶽飛,見過……”
“免了,怎麼樣,鵬舉,傷沒問題了吧?”韓毅隨口問道。
“有勞上將軍過問,已近痊愈。”嶽飛回答道。韓毅點了點頭,示意軍醫出去,隻留下他二人在帳中。
嶽飛穿上衣服,見韓毅沉吟不語,似乎有心事,遂問道:“上將軍何以如何憂慮?大捷歸來,朝廷正要厚賞,將軍怎麼反倒悶悶不樂了?”
韓毅聞言,心有所動,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嶽飛。這個年輕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有朝一日,必為東北軍之首。王上將他安排在幽雲任職,想必也是這個意思。要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斷送了他的前程,那自己良心何安?
“鵬舉啊,坐下說。”良久,韓毅歎了口氣,叫嶽飛坐下。
“上將軍有話不妨明說,有用得著卑職的地方,萬死不辭。”嶽飛是個爽快人,見不得這種拐彎抹角,遮遮掩掩的姿態。
韓毅無奈,隻得實話實說:“鵬舉,這幾日朝廷厚待我軍。讓本將心中,好生為難。你是知道的,這次作戰,雖然戰績輝煌,可咱們是擅自調動軍隊。雖然王上有過軍令,但我們是事先調動,王上的軍令是在軍隊出發之後才到的。從性質上來講,我韓毅犯了軍法。”
嶽飛這幾日,何曾不被這個問題所困擾。一方麵,他要忠於朝廷,忠於王上。一方麵,又不能不顧同僚之義,揭發此事,正是進退兩難。
此時,聽他提起這個問題,嶽飛也歎道:“不敢瞞上將軍,卑職也正為此事苦惱,忠與義……”語至此處,沒有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