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回:安土行(二)
五月二十日:卯時、安土城本丸、膳食之間
熱氣蒸騰的白米飯、香氣濃鬱的味噌湯、剛剛從琵琶湖撈起,鮮美無比的烤魚、還有一碟漬得恰到好處,爽脆可口的醃菜,所有以上的東西加起來,就是一頓令人食欲大振的豐富早飯。
圍坐在一起享用這頓早飯的共有七人。織田信長和濃姬以下,是:織田勘九郎信忠、
北畠三介信雄、神戶三七郎信孝、津田七兵衛信澄、織田新次郎信弘。也就是所謂的〖織田一門眾〗。
飯菜的味道很好,但吃飯的人都沒有把心思放在品嚐美食之上。信長和濃姬一麵吃飯,一麵笑吟吟地左望望,右看看,臉上的表情古裏古怪,就像是一對剛剛完成了出色的惡作劇,正在欣賞自己傑作的小孩;信雄和信孝低著頭猛扒米飯,不時卻偷偷地互相對望兩眼;信忠捧著飯碗和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害怕;信澄一言不發,除了動筷子,就什麼動作也沒有;新次郎則從頭至尾都注視著信澄,動眼睛的時候比動嘴巴的時候更多得多。
咋看上去是一次普通的家族聚餐,可是普通人家那種以親密溫情和關愛製作的調味料,在這裏卻幾乎淡薄得讓人完全察覺不到。
好不容易等到七人都把早飯吃完,信長放下筷子,呷了一口侍女送上的糙米茶,悠然道:“這頓早飯用的米,是從尾張田裏收割上來的。近畿的米也不錯,但我總是覺得比不上尾張的米,或者是因為從以前開始就吃慣了的關係吧。新次郎,你說呢?”
“哦?啊!無所謂,我對什麼地方出產的食物都很喜歡。尾張米、近畿米、甲信米、關東米、九州米,甚至明國的米,全是珍貴的糧食,不能有一點點的浪費。”
“嗯,對我們這些武士來說,要吃一頓白米飯,是很簡單的事。但在普通的百姓和農民來說就不同了,因為有百姓,所以才有武士,你們都是治理一方的領主,確保屬下領地沒有人餓肚子,是身為領主的義務,也是令國家強大的關鍵,明白嗎?勘九郎、三介、三七郎。”
“是,父親大人您教訓得是。”信忠、信雄、信孝三兄弟同時彎下腰,點頭稱是。信長漫不經心地擺擺手道:“難得坐在一起吃頓飯,你們就別太拘束了。起來起來,回去以後,多點去和農民、商人、工匠等人聊聊天,對你們會有幫助的。不過……”信長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道:“治理國家其實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就和……對了,就和種地差不多吧。需要適當地施肥和澆水,還要及時把在田裏生長的雜草鏟除,否則的話,那些雜草就會喧賓奪主,把禾苗的養分搶走,到最後田裏麵就一顆米也收不到了。對於國家來說,那些打著各種旗號造反作亂的人,就是田裏的雜草!三介,聽說最近你的領地上,有很多不穩的傾向啊。要稍微注意一點才好。”
“這……是、是的。我回去以後一定加緊整頓,父親大人您請放心。”信雄誠惶誠恐地爬出來俯伏在地。信長又是一擺手,把視線轉回向新次郎。
“既然說到領地,新次郎,你剛剛把四國平定下來,戰後的論功行賞還沒有進行吧?土地分配的方案都設想好了沒有?”
“是的。此次四國平定戰,歲久大人和家久大人的功勞最大,我打算讓他們增俸至日向十萬石和肥前十萬石。種子島和鬆浦二人,則分別給予增俸至大隅的七萬石和肥前七萬石。四國的土佐還是交給長宗我部元親,畢竟他們是當地的土著,要進行安撫人心的工作也比較容易。”
“伊予、讚崎、還有阿波呢?這三國位處與中國和畿內的交通要道,是非常重要的地方,你打算如何?”
“九州方麵有戶次老師和義久義父替我看著,所以不用太擔心。我打算親自治理四國,順便在適當的時候,考慮把居城移動到勝瑞城,這樣的話,以後往返兩地也能方便一些。”
“處置得不錯,算是整整有條。”信長微笑著又道:“但是也有點美中不足。島津家家臣的忠心和能力我不會懷疑,可是一個人管理這麼多的地方,多少總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七兵衛。”
“伯父大人,七兵衛在。”津田信澄一愣,爬出來跪倒在信長麵前,其態度近乎於卑躬屈膝。和同父異母的弟弟新次郎完全不同,在織田家長大的他,自小就已經懂得了自己必須夾著尾巴做人的道理。
“新次郎,你這個哥哥的才能,比起你來雖然還差得遠。不過人才穩和,看來也有點將帥之器。最近他當了近江大溝城的城主,把一方治理得不錯。不如你就把他帶回去,讓他幫你的忙如何?”
“真、真的可以嗎?”這幾句話傳入耳中,信澄頓時喜出望外,聲音也同時微微顫抖起來。大溝城是個小城,即使當上了城主,年收也不過一萬石多一點,但要是跟隨新次郎到四國去的話,年俸至少也會增加三倍,甚至四、五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