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十年六月四日,卯時:京都近郊、真見神社******
晨曦朝陽徐徐爬上東方天際,向大地投下了第一縷曙光。黑暗漸遭驅散,漫漫長夜終成過去,嶄新一天攜帶著草木芬芳,已昭然到來。
一雙手小心翼翼地探進鴿房,取出了其中最為出色的三頭信鴿。將用油紙密密包裹的信箋仔細綁在它們腳爪上,捧起來往天空大力拋去。信鴿們從喉間發出陣陣咕咕叫嚷聲,在真見神社上空習慣性環繞幾周,隨即乘風向西方振翅騰飛,瞬間已遠去不可辨認。
仰首目送信鴿遠去的羅刹眾首領〖雷拳〗左馬助,低頭戴上了竹笠,緊抿著嘴唇,向站在身邊的下屬們揮揮手,率先轉身下山。緊隨在其後的,是〖虛空〗劍麻呂,〖鬼偶〗由良魅,還有〖真見〗深雪等三名羅刹眾。曾經因為侍奉天下霸主織田信長而蓬勃興盛的羅刹忍者,現在就隻剩下了這區區幾人。
京都地處近畿平原核心處,四麵都是平地無險可守,出入口也是眾多。盡管本能寺之變發生後,明智光秀因為害怕會重蹈織田信長的覆轍,被外來軍隊偷襲,所以分派了兵力在各處城門都架設起盤查來往行人的關卡,但畢竟無法做到滴水不漏。京都是天下繁華之勝,哪怕如今人心惶惶,街道上人跡寥落,但每日從四處鄉村往京內運輸各種生活必須品進行販賣的農民或商販,也仍是絡繹不絕。所謂盤查的關卡,不過聊勝於無罷了。沒有費多大工夫,喬裝打扮後的羅刹眾一行四人便混跡於人群之間,非常順利就通過了明智光秀設在羅生門的關卡,離開京都踏上通往大阪的路途。
從京都到大阪,由地圖上看直線路程並不算太遠。但由於被命名為生駒、信貴、金剛等矗立於近畿平原邊陲,諸多連綿山峰所組成的天險阻隔,所以想要到達大阪,通常都必須南下奈良,然後再轉而向西,溯流經國分嶺的大和川而上,再徑道明寺、四天王寺兩地,才能到達位於攝津國內的大阪灣。
道路迂回,中途又多是山路,盡管織田家之前因為與盤踞石山本願寺的一向宗之戰而花費極大力氣修整了道路,但普通行人仍然至少需要三、四天才能走完這段路程。羅刹眾速度自然比常人快得多,但再快也總得花大約兩天時間。隻是在經曆過昨晚夜叉眾的夜襲以後,現在再沒有人會相信,接下來的兩天可以在風平浪靜中順利度過了。
恰逢六月夏季時節,清晨的涼爽過不多久便已被陽光蒸發。尤其到了已時之後,逐漸攀升到天際最高處的大太陽更是益發毒辣。行走在沿途都少有遮掩的大路上,盡管頭上戴了竹製鬥笠,卻也無法驅趕得了那暑熱。哪怕是忍者,同樣走得十分辛苦。深雪身為女子,體力本來就不能和其餘三人相比,再加上為了替左馬助療傷而施展過極耗精神的忍術密法,還沒有好好休息就下山而來,雙腿便免不了越來越覺好似灌了鉛一樣沉重。她明知此行關係重大,務必日夜兼程,更不願因為自己的關係而耽擱了時間。因此一口氣十幾裏路下來,深雪硬是沒多吭半聲,隻是緊咬牙關,跟在左馬助身後快步而行。
一行四人中劍麻呂雙目失明,左馬助則滿胸心焦火燎,隻想盡快追上先行了半夜的夜叉眾,救回被擄走的不知火妙。雙眼除了前麵的路,便什麼也看不見。剩下的由良魅卻是有心之人。他冷眼旁觀,也並不出言提醒,隻是微微冷笑。直到午正時分,四人抵達了奈良東大寺的寺下町外。
由良魅舉頭看看當空的如火驕陽,伸手擦擦額上汗珠,急急走上兩步,拽住左馬助衣袖,微喘道:“左馬助,現在是午時了。天氣實在太熱,不如休息一陣再趕路好吧?”
“休息?”左馬助濃眉皺起,道:“夜叉眾比我們早動身半天,要趕上去就不能休息。天熱怕什麼?再熱也熱不過富士山山口。”
“我知道你心急,可是急也沒用。再不坐下來休息吃點東西,恐怕趕上了也沒力氣動手。夜叉眾那些家夥,可沒一個是容易對付的。再說……”由良魅有意無意地望望深雪,低聲道:“不知火是女人,深雪可也是女人。查克拉密法不是隨便就能使出來的。”
左馬助一愕,仔細打量了深雪兩眼,心裏不由得立即生出了幾分愧疚。點頭道:“是該休息一下了。前麵樹萌下好象有家茶寮,我們去那裏喝點水再趕路。”
路邊果然有家茶寮。四人放慢了腳步慢慢走過去坐下,店裏頭那位看上去已經四十多歲的老板娘出來擺好凳子讓他們坐下,帶笑問道:“幾位客人要些什麼東西麼?我們這裏有一大早起來做好的烤餅和豬肉丸子,鹹豆餅、豆茶、麥茶也應有盡有。”
由良魅搶先道:“給我們四人份的豬肉丸子和豆餅,每人一杯麥茶。對了,有飯團麼?”
“有,有。是香噴噴的白米飯團呢,還夾了酸梅。大熱天的很爽口呢。”
“那包上十個給我們路上做幹糧。”
老板娘答應了一聲,轉身回進鋪子裏去張羅,過不多久便把點的東西送了上來。一來趕路確實餓了,二來食物也做得不錯,不多時全都吃得幹淨。由良魅起身去付帳,他解開錢袋從裏麵數著銅錢,漫不經心道:“老板娘,妳這店就開在大路旁,每天人來人往的,應該生意不錯吧?”
“平日裏生意倒還真不錯。”老板娘接過銅錢,歎口氣道:“就是這幾日京裏不平靜,行人也少了許多。一大早起來做好的東西賣不出去,虧本呀。”
“放心吧,京裏很快就會平淨下來了。”左馬助接口問道:“既然老板娘大早就起來開店,那麼有沒有看見和我們打扮差不多的一夥人從這裏經過?”
“和你們相同?”老板娘想了想,道:“嗯……好象是有,領頭的是名大個子,身高少說有七尺半左右,肩膀上披著熊毛。剛看到的時候我還以為是鬼,嚇得站都站不住呢。”
左馬助和由良魅交換一下眼色,低聲道:“是夜叉的首領岩也齋。”隨即追問道:“那麼,有沒有看見一名穿紅色衣服的少女和他們走在一起??”
“紅色衣服?有啊,那麼鮮豔的衣服真的很少見,所以我都還記得。”
“他們走過去多久了?”
“大概兩個時辰以前的事吧。”
“隻是兩個個時辰。”左馬助騰地站起,道:“我們再走快點,天黑前應該能趕上。”也不待其他人回答,心急火燎地大踏步走回大路上,眨眼間已經去得遠了。劍麻呂和深雪同時起身追上去,由良魅卻慢條斯理地將錢袋係好,壓低嗓子道:“都安排好了沒有?”
“老板娘”雙目一轉,本來混濁的眼眸非但突然變得清澈靈動,且還帶了幾絲掩飾不住的媚意,道:“已經安排好。放心,左馬助這次死定了。”剛剛還粗糙的嗓子如今聽起來也是柔潤甜膩,赫然正是夜叉女忍,〖織女〗紫羅的聲音。
“嘿嘿,妳好象很有信心。怎麼,不是很討厭為我做事的麼?”
“無論如何我也是夜叉,能夠有機會殺掉羅刹的首領,我不會太計較小事。”
“左馬助未必這樣就死,不過至少去掉半條人命是跑不掉。嘿嘿,反正都是用完即棄的棋子而已,無所謂了。”由良魅陰森森一笑,站直了腰,道:“現在,來打暈我吧。小心別下太重手,否則我一死妳也要跟著完蛋,明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