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進幾出的大院落裏,主臥那進進出出許多人,婢女用銅盆盛著淡紅色的血水端到了外麵。迎麵而來的大夫皺緊眉頭,這家的夫人恐怕是不行了,拖了那樣久的時日,已經是上天保佑。
腳步急促,捋著胡須搖搖頭走了進去,偌大的帶屏床上,一隻白生生的手垂掛在床沿,瘦得驚人。
江綰舟強忍著胸口中的灼燒感,顫抖著聲音開口道:“如玉,今天的天色如何?”
如玉侍立在一旁,眼中冒著淚花,一字一字從喉嚨裏擠出來,“夫人,外頭陰雨綿綿。”
江綰舟臉上含了一絲笑,啞著嗓子說道:“送連大夫出去吧,我想在榻上躺躺。”
連大夫走兩步,腳步微頓,“夫人,小人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江綰舟露出半張素臉,毫無血色,隨後胸口一窒,急喘了起來,臉色瞬間漲得通紅,一方素帕上一灘鮮血,她麵無表情地收起來,“咳咳咳……你們都下去。”
如玉帶著其他婢女走了出去。
連大夫歎了口氣道,“夫人的熱病中帶著寒,這寒卻令熱久久不消,與眾不同,是以小人斷出是一種奇特的寒毒。”
“先前怎麼不說?”江綰舟眼神中泛起驚訝,隻是一瞬又黯淡了下去,已經是將死之人,做個明白鬼也罷。
連大夫深鞠一躬,“內宅陰私,小人無可奈何。”
“我想走得舒服一些,你可有法子。”江綰舟眉目淒淒。
連大夫點頭,“隻是舒服了卻加重病情,恐怕......”
最後連大夫受不住夫人都哀求,留下了青花散。走前少受一些折磨也是好的。
江綰舟揮一揮手,待人離開口,吞下一整瓶青花散,軟著腿走到了鏡子前,終於不咳了。中指沾上點口脂抹在唇上,然後來到了窗戶邊打開,一股涼風透了進來。躺到了榻上,閉上眼睛,眼淚緩緩從眼角流出。
若有來世,我定不做這季家婦,不,江家女也不要。或許從一開始被娘親拋棄就注定了這樣的結局……
永貞十一年夜,季家主母永遠留在了那個寧靜的雨夜。
如玉見大夫出來了許久夫人還沒傳喚的動靜,於是喚了兩聲,無人應答,她失色地進了室內,夫人安枕在榻上。
“小姐……”如玉失魂落魄,手顫抖著不敢接近那尊玉體。小姐連死都不願意躺在那張床上,季家郎君,你是否太狠心!
江綰舟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身形透明,腳步浮空,一個個人影穿過她的身子。
看著周圍熟悉的布景,這是季家。
“郎君,夫人她、她……”墨書跪在地上,餘下的話已經不用再說。
立在案牘前的季雲驍手一頓,濃黑的墨水滴在紙上像一朵盛開的妖曳的花朵,泅濕了上好的紫陽宣紙。
“出去。”季雲驍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漠,她最後還是離開了,她應當是不願意死在這冷漠的季宅,所以他隻好送她去外宅養病。
墨書還是猶猶豫豫地立在那裏,別人不知,他心裏卻清楚的很,郎君對夫人是有情的,隻不過這些年誤會叢生,當初那點朦朧的美好逐漸被消磨,以至於夫人病榻纏綿郎君也不敢靠近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