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異又把雨棠帶到書房裏。他心裏有些惘然。口裏說著要雨棠珍惜名節,心裏想著皇上百般暗示要同雨棠保持距離,可他做出來的事,這是保持距離嗎?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
自己也不是未經人事的少男,這幾年過來原本都覺得自己心灰意冷清心寡欲的,不知為何遇上了雨棠的事,自己總容易亂了方寸。他也是有過經曆的,男女之情無外乎不也就那樣?再情真意切,磋磨個幾年也不過一對怨偶。
此時夜已深沉,書房之地並無仆人值守,隻有兩扇木門緊閉,洵異帶著雨棠靜悄悄打開那兩扇吱呀吱呀叫喚的木門,二人胡思亂想著,又不願言明似的,隻揣著明白裝糊塗,故作一臉正色。
雨棠正了正心神,見洵異一臉正色,也不好意思起來,隻認真地要替他處理傷口。
“滋…”洵異打了個火折子掌了燈,跳躍的火苗劃破了寂靜的暮色。
雨棠便讓洵異掌著燈,自己在一旁找那些個換藥工具。所幸那些工具並未移動,還在原處,一整盤拿過來便可。
洵異脫下衣裳,那紗布果真是幾日之前的了,退開看那傷口,原本長好的傷口又有些紅腫起來。
雨棠忍不住心疼道:“這如何能拖得,去外麵哪個藥鋪換個藥,或是和家裏說明了請個大夫,何至於就弄成這樣。我若今日不來,你預備如何?那傷口發潰生了熱病可是會死人的!”
“我自己不覺得厲害,倒也不算很疼,我雖沒換那紗布,每日也有撣些金瘡藥上去。現在竟又嚴重了?”明明二十四五的人,文章經濟又那樣通達,生活小事竟比雨棠還不如。
雨棠氣得故意用力撣那金瘡藥,仿佛可以弄疼他似的,又一麵說道:“自己不會,又是如何不能同家人說了?”
洵異停頓許久,知道說出來雨棠要傷心可還是硬了心腸,緩緩同她道: “雨棠,或許你不愛聽,可那夜我們遇上的事,若是傳了出去,那京城裏多少醃臢的話都會出來,將來你無論嫁了誰,都有了無窮的說辭。”
洵異一定要提“無論嫁了誰”這句話。他明知道雨棠不喜歡聽。好像說出來欲蓋彌彰,就可以包裹住自己那顆火熱的內心,再讓自己恢複理智。
這話落到雨棠的耳朵裏卻是那麼刺耳。雨棠忍不住又有些委屈起來,卻又不願意讓洵異看出破綻,隻勉強替他包紮著。
跳動的火苗映在雨棠粉嫩的小臉上,照得那雙亮晶晶的雙眸更是忽閃忽閃。那雙動人心魄的大眼睛,仿佛又暗暗噙著淚。
洵異剛剛硬著的心腸,瞬間又隻剩下繞指柔。還是安慰她幾句吧,有些實話告訴她,也未必是壞事。
“有些事,不是我想不想。皇上讓我把你帶回家,可還未言明如何發落。萬一有個其他,我不能讓你將來有個一星半點的汙點。”洵異開口緩緩說道。
聽了這話,雨棠心下一陣感動起來。她背過身,悄悄抹了一把淚,卻又嘴硬道:“我家一出事你便退了婚,如今倒有這些說辭。”
“都是皇上授意的。那時你要沒入奴籍,良奴不通婚,我不退婚就是違了皇命。皇上讓我去,也是給你家網開一麵的意思了。多少官員抄家時亂來的,我在,起碼顧及自己的臉麵也不至於損了你家的名節。”
“你們那些門道真多。”洵異像個真誠的少年,原本是掏心掏肺要雨棠寬心,也要她明白自己的苦衷。可雨棠聽起來,卻更是有情義,她默默垂著淚,不知說什麼。
洵異見她不言語,又道:“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大哥的嶽丈黃祁駿近日擢升了西南總督,連著你大哥也用了起來,據說近日你大哥又回了軍營裏行走,說任命不日就到。”
雨棠有些驚訝於朝中的瞬息萬變:“這樣快?”
洵異繼續鼓勵她道:“你家在朝中的關係盤枝錯節,加上你是陳閣老唯一的血脈,陳閣老是誰,那可是大新所有仕子的榜樣,皇上多少還是要留些臉麵。”
雨棠一邊替他包紮一邊囁嚅道:“如今皇上已經顧全臉麵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