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竟歪著頭,臉頰貼在他的肩膀上呼呼大睡!
他肩膀寬挺,高度恰好,衣服的布料也十分柔軟,貼上去很舒服。
咦,我在想什麼?
下一秒我嗖地直起了身子,依稀察覺對方轉過臉來看著我。我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連連說:“對不起……我不小心睡著了。”
對方沒有做聲,隻搖了搖頭。
我想他這是表示不在意。
他穿著件淺灰色細絨羊毛衫,具體的表情——我揉了揉眼,咦,怎麼有些模糊?
我的眼鏡呢?
大抵是常年對著電腦的關係,我的視力不算太好,除了近視外還有散光,很近的距離看人也是模糊的,大致能分辨五官,但要看真切卻有難度。外出的時間我通常都會戴隱形眼鏡,今天早上實在太過匆忙,抓了副矯正眼鏡就來當喬希寧的跟班了。
——眼鏡,大概是在我剛剛挨著他打瞌睡的時候給蹭掉了吧。我微微眯起眼,俯下身去尋找我的眼鏡。
身邊的那個男人伸手過來,在我麵前攤開,他的手心裏靜靜躺著我的黑框眼鏡。
他手掌很大,手指修長,我的指尖碰到他的手心,幹燥而溫暖。我匆匆把眼鏡拿在手裏,倉促而尷尬地跟他小聲道謝。
“無妨。”
簡單兩個字,聲音低沉,異常好聽。
隨即他離座而起,從一旁的小門離開。我邊想邊戴上眼鏡,發現我靠著人家的肩膀睡了這麼久,居然連他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
演播室的訪談還在繼續,我離開了沙發,打算去自動販賣機那裏買一罐咖啡,來驅散我的困倦。
Max的節目製作中心大樓每層都有販賣機,立在走廊盡頭。現在想買點飲料的人不隻我一個,販賣機前站著個高大的男人,他站姿非常好,雙肩打開,背影瀟灑利落。他用一種不甚熟練的姿勢往販賣機的鈔票入口塞進一張大麵額的鈔票,然後,抬起手揉了揉右肩。
我不做聲地在他身後等著。
這一等就是一分鍾,機器吞了鈔票,卻沒有飲料掉出來。
偷偷覷了一眼我前麵的男人,他依然腰背筆直,巍然不動,以一種很有毅力的姿勢繼續盯著販賣機,仿佛隻要這樣盯著,就能通過目光發電,使他需要的飲料迅速掉下來一樣。
我清咳一聲,插話說:“不好意思,請讓我來吧,我幫你把鈔票拿——”
那個男人略帶意外地回過頭,我看清了他的五官,聲音戛然而止。
我麵前的這個男人有著罕見的俊美容貌,他膚色白淨,五官分明,睫毛纖長,瞳孔如墨,如同陽光最強烈時背陰處的暗影。他表情沉靜,有一種利落的瀟灑之意。
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俊美的男人。我自認為見識不算淺薄,喬希寧在我看來也隻是長相普通的年輕男人。
——“……每次看到他就覺得心曠神怡,覺得世界真美好——那就好像是隻有黑白二色的世界忽然被某位畫家潑上了五顏六色的顏料,瞬間變成了絢麗迷人的巨幅彩色照片一樣!啊,杜梨你明白嗎?”
不知道為什麼,十多年前同學的這番話在耳邊重新響起。
大概是盯著他太久,我覺得臉頰燙得嚇人,隻好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我站在販賣機前,伸手在挎包裏一陣亂摸,終於找到了我的七寸小本,我展開屏幕和鍵盤——雖然隻有七寸,但卻是折疊式的屏幕和鍵盤,全展開時就是一台小電腦。
販賣機都與信用卡係統相連,我的電腦上有若幹信用卡的相關客戶端。
大哥說我完全數字化,把信息社會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這倒沒錯,我就是那種隻要能用信用卡就絕不用現金的人。
我單手在鍵盤上飛快輸入,販賣機叮一聲,他剛剛插入的紙幣就乖乖退了出來。
我取過紙幣還給他,解釋:“應該是販賣機的鈔票識別係統出了問題,我已經報修了。”
“多謝。”他禮貌地對我頷首。
這個聲音好熟悉……我眼睛驀然睜大,“呀,你就是剛剛那位先生?”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揚,眼角眉梢都帶著一絲微笑,那一瞬間恰似暖春豔陽,又似冰雪融化。忽然想起他剛剛揉肩膀的動作,想必是被我的頭壓得久了,有些麻木。
我覺得十分慚愧,麵紅耳赤道:“抱歉,剛剛沒有看清楚你,給你添麻煩了。”
他搖了搖頭。
我連連追問他:“你要喝什麼?我請你喝東西道歉。”
他溫言道:“不必了。”
“不不,我很過意不去的,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這幾天都沒休息好,很困,所以才會不知不覺地睡著……”我偷偷覷著他俊美的容顏,忽然挫敗地想到他也許根本就不想知道我靠著他睡著的原因,聲音下意識地越來越小,最後幹脆打住,“總之,我一定要請你喝東西!你說一種吧。”
他短暫思索,又看了我一眼,“咖啡。”
“真巧,我也要咖啡,”我很高興,“需要加熱嗎?”
“是。”
我連連點頭,飛快地動了動手指,一分鍾後,兩罐加熱好的咖啡齊齊滾了出來。
他拿上咖啡,又對我點點頭道了句“謝謝”後,就從長廊另一頭離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大都在演播室內,此時的走廊比剛剛安靜許多。我目送他離開,他那修長的身影走過走廊,腳下一轉,推開走廊中一扇門,走了進去。
我靠著牆,扯開拉環,猛灌了一口咖啡,覺得精神抖擻,視線清晰多了,大腦也靈光起來,這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剛剛那個男人走入的房間是談話節目的主持人安露的化妝室啊?一個男人怎麼能進女人的化妝室?
詫異隻存在了幾秒。我站在販賣機旁,將最後一口咖啡咽下去,把咖啡罐連同還套在手上的拉環扔進垃圾箱,重新翻開筆記本,打開了瀏覽器。
手指在屏幕上輕點,輸入了幾組關鍵詞,隨即若幹新聞圖片走馬觀花從我眼前掠過,終於恍然大悟。
——沈欽言。
去年的金像獎影帝,著名電影明星沈欽言,聲勢如日中天。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安露的男友。
所以他會來電視台探班,自然是因為關心女友。
所以他進安露的化妝間無人阻攔。
我默默看著電腦上他的照片發呆,大腦一片空白。許久之後,我想,他的真人和照片上的真是不一樣。照片上的那個沈欽言,俊美固然是俊美,但到底是二維世界裏的投影,一舉一動都有著固定的模式;而真人,則鮮活得多,除了寡言少語之外,性格非常好,默默讓我枕著至少二十分鍾也毫無怨言。
光是這份沉靜的修養氣度,就讓人折服。
命運把偶然和必然巧妙地發揮得淋漓盡致,用細長的繩子,把兩個人扯到了一起,簡直出神入化。
回去的路上,喬希寧叫司機把空調開到最大,又跟我們說:“跟以前的那些訪談相比,感覺像被扒了一層皮。”
敏姐瞥他一眼,“能把節目做得如此成功,隻憑著家中的背景遠遠不夠,她自然有獨到的地方。”
我問:“她家中什麼背景?”
敏姐倒笑起來,“難得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通常你動動手指,就會真相大白。”
我嘟囔:“公網上沒有她的背景介紹,我也沒必要去查嘛。”
敏姐舉起一根指頭,“本城中的五星級酒店,大抵都有安氏的股份。”
喬希寧呀了一聲,“難怪如此厲害,訪談時什麼都敢問。”
我也恍然大悟。如此背景,難怪公網上關於她的出身和家庭幾乎沒有——我當時粗略搜尋時沒發現什麼,而我對此也並不執著,關鍵詞始終針對她的主持風格。
雖說是信息時代,但如果有人要存心隱瞞自己的信息,不是太難的事情。比如現在有不少這樣的公司,專門幫人清除網上的個人信息。這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需求就有市場。
我們在路上吃了飯,回到唱片公司。
真是不得停歇,吃飯的時候我提醒喬希寧下午的重要會議——這次會議是關於他新專輯定位的。唱片市場不景氣,不僅國內,全世界亦然,但出唱片是歌手的本職工作。有了唱片,才有演唱會、商業演出、廣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