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持鈞大步流星走在我旁邊,我看到海濱大道上暫時沒有別的車,忍不住問:“顧先生,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杜小姐,我想你也有急事需要處理,”他對我微笑頷首,“我在船上已經叫了出租車了,”他話音未落,一輛黃色的出租車駛近在他身邊停下,“車子已經來了,今天你解我燃眉之急,我會記住的。”
“顧先生,再見。”
事情果真很緊急,車子載著我晃晃悠悠到了德薩投資銀行大廈,然後被人直接請進了電梯,最後進入了一間精致的小會議室。
大哥和坐在上座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低語,兩人表情都很嚴肅,麵前的長桌上攤著兩三台筆記本電腦。
“大哥。”
大哥看到我,繃得緊緊的表情有些鬆懈,他招手讓我過去,跟黑色西裝的年輕男人道:“榮董,這位是我妹妹杜梨,”回頭看我,“阿梨,這是榮佳明先生,德薩的執行董事之一。”
船上的時候,大哥跟我講了大致的情況,原來這位榮佳明先生是他研究生時代的後輩,現在,大哥正在跟他們談判,希望能成為德薩投資銀行的審計公司。
同行業中比較起來,盛宣規模並不算小,但德薩投行則是國內規模位居前三的投行。這次合作如果能夠成功,會讓盛宣的發展達到一個更大的規模。作為杜家的一員,我自然有義務幫助大哥。
我客氣道:“榮先生,你好。”
原以為我已經很禮貌,榮佳明比我還有禮,他站了起來,身體前傾,對我伸出手。
“杜小姐,久聞大名,”他彬彬有禮,“這次讓杜哲請你過來,是因為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幫忙。”
“請說說看。”
十分鍾後,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也就是說,榮先生懷疑有黑客竊取你電腦中的機密文件?”
“是,”榮佳明沉聲答我,“這一個多月,凡是我負責的案子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泄密,我們的幾次投資情況都被泄露,損失非常嚴重。”
德薩投行內部,員工有兩台電腦,一是辦公電腦直接內網,一台接外網,重要的文件都是通過內網係統傳遞。局域網與外網物理隔離,那些被泄密的文件是榮佳明內網電腦上才有的。
“我要先確定幾個問題,”我理清思路,開口道,“盜竊資料的方式多種多樣,未必需要黑客手段。比如文件的複印件等。”
“文件隻在我的辦公室。”榮佳明說。
“內部人員被外人買通,在下班之後進入榮先生的辦公室複製了資料?”
“我的辦公室有虹膜識別。”
“那趁著你不注意時……”
“監控錄像顯示無人進入我的辦公室。”
“最近係統有沒有無線設備或者外部計算機接入?”
“技術處排查過三次,沒有。”
“那些可能失竊文件在其他電腦上有沒有備份?”
榮佳明輕輕敲了敲桌麵,“絕對沒有。我們有自己的辦事流程,各部門把最終決議發送到我這裏,我看過,提出意見,再修改,再發送到我這裏。最終的版本隻有我的電腦上才有。”
我說:“公司的組織結構呢,有嗎?”
他遞給我一份文件。
我仔細地查看。
榮佳明誠摯地看著我,“杜小姐,相信我,我對計算機並不是一無所知。我已經排除了所有的情況。”
“你們的技術部門都排查過了嗎?”
“一籌莫展。”
“三天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不是監守自盜就是能力不夠,”榮佳明言簡意賅,“我需要更厲害,不,最厲害同時也信得過的程序員。這時,我想到了你。”
“榮先生,可我不能保證自己是最厲害的。”
“不會,”榮佳明繃得緊緊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點點真誠的笑意,“杜小姐你的名聲我有所耳聞。杜哲也說過,你向來做的比說的好,我對你有信心。”
這高帽子戴得讓人很舒心,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好吧,請把您的筆記本給我,讓人帶我去機房。”
德薩投行的機房在地下一層,裏麵有十幾台PC和兩台最新型號的小型機——我咂舌,果然是三大投行之一,花錢也真是不心疼,不過是係統內部的服務器都如此奢侈。這麼充足的資源,自然有閑置的計算能力做別的事兒。
技術人員在機房等我,榮佳明和大哥似乎也是第一次到機房,兩人好奇地環顧四周,大哥說:“這裏真是冷。”
“還好啦。”
技術部負責人也早早在此等候了,我跟他拿到管理員賬號後,榮佳明問我:“還需要別的幫助嗎?”
“不需要了。”我習慣性地取出我的筆記本,打開鍵盤果斷地拆下來,“我用自己的鍵盤。”
他們離開之後,我端坐在一排屏幕前,順手抓過了耳機戴上,盯著屏幕,開始熟悉係統。手指如飛地快速輸入賬號,十幾塊屏幕陸續變了界麵,整棟大廈的三維構圖清晰可見。
如果網絡世界也有六界眾生的話,管理員賬號無疑就是係統裏的神。它無所不能,可以創造,可以消滅,當其他人的資料統統不在時,它依然存在。
大公司的係統我之前分析過許多次,都是大同小異。我花了半個小時熟悉係統,基本摸清了結構。這棟大廈是德薩的三大總部之一,上下一共兩千七百人,人均至少一台電腦,再加上服務器,屏幕上亮起來兩千多個紅點。不知到底是誰,可以直接從董事的電腦裏竊取文件。
我把這些電腦一一標注出來,又調用了最近一個月服務器的信息記錄文件,開始了深入的分析。我一忙起來就渾然不知時間,連晚飯都忘記吃。我現在的行動,就是大海撈針,在數據的海洋裏尋找那一點點蛛絲馬跡。
我想忙碌起來也好,那就不用想一些讓人煩心的事情了。
晚上十點後,我布網也布得差不多了,大哥接我離開。
在回家的車上,大哥一邊開車一邊問我:“怎麼樣?”
“有了一點頭緒,”我說,“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貓捉老鼠的遊戲。”
大哥沒有細問技術問題,“阿梨,辛苦你了。如果能和德薩談妥這次合作,你勞苦功高。”
我說:“還好了。我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有意思的案子了。”
大哥的臉在後視鏡裏顯得不以為然,“你覺得這是有意思的遊戲,樂在其中,可德薩損失了數億。”
“這也不是我的錯啊,”我歎氣,“安全係統留下了漏洞給黑客鑽空子,那有什麼辦法?”
“哦,這麼說……果然是黑客。”
“是被收買的黑客。要知道,從一個係統盜取秘密,內部入手比外部容易得多,”我伸了個懶腰,“但要抓到人得觀察一陣。”
大哥看我一眼,“黑客不都是獨行俠?”
“這是錯誤的觀念,”我說,“大哥你知道的,最優秀的黑客通常存在於兩個地方,一個是政府部門,一個就是商業機構,這要看黑客對錢的重視程度了。”
大哥是個很有主見的人,自從成年後就幾乎沒在家裏住過——求學階段不必說,後來又進入金融界,滿世界當空中飛人。等到回國接手盛宣之後,他也沒回家住,一是因為我家在郊區的別墅,每天早上進城都是件苦差事,二是因為他需要個人空間。他現在的固定居所是市中心的一套高層公寓,和盛宣距離很近,站在窗口可以眺望盛宣所在的金融大廈,步行五分鍾即到。
這屋子是大哥幾年前買下,入住約莫一年,我也是第一次來。每層樓兩家住客,保安嚴密,物業完美。進屋後環顧四周,那簇新的廚房、一塵不染的家具和雪白厚重的長毛地毯都在說明這是一套毫無生活氣息的公寓。
“果然是一個人住的房間啊!”我感慨道。
大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這感慨毫無新意。”
“還有誰這麼感慨過?姚姐姐嗎?”
大哥不答,隻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我的額頭。
“我又沒有說錯,”我揉揉額頭,“大哥,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啊?”
“再看看。”
“還要再等?”
大哥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夜景,眉心蹙起來。
“怎麼了?”我呆了呆,“難道是姚姐姐不願意嫁給你?那大哥你要再努力哦!”
大哥瞪我一眼,我“咦”了一聲,“難不成我猜中了?大哥,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