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身體中都有一隻奇妙的生命鬧鍾,它平時沉默,你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可每到生命的轉折點,它就在你的身體中幻化變成實體,用滴答作響的聲音提醒你:請記住此刻!記住現在的溫度、濕度、氣味、聲音……記住一切!
釣魚活動非常有趣,也遠比我想象的累,對沈欽言來說,魚可能真的不是最重要的,那天我們釣到了四條魚,最後沈欽言隻留下了一條最大的,其餘都放回了湖裏——他說,如果我不介意的話,晚上去別墅燉魚湯。
去別墅的一路上我昏昏欲睡,直到被手機鈴聲吵醒。
電話那頭是榮佳明。
這段時間他偶爾會打電話給我,約我吃飯。我通常以“我剛剛找了新工作正在適應沒有空”為由拒絕。我雖然有些遲鈍,但他表現得太明顯,我也有些察覺——我向來不善於應付特別熱情的異性,太熱情的人,總讓我覺得他們會跟我要求一些我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榮佳明偏偏是個例外,不能直截了當地回絕,得罪了他不好。
他笑意盎然,“今天是周末,有時間了嗎?”
“哎?可能不行。”
“我聽到你那邊有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你在車上?”
“嗯,”我說,“榮先生,我現在不在家裏,現在還在幾十公裏外呢。”
“咦?”他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很宅呢。”
“我一早就出去釣魚,現在還沒回來。”
“釣魚?”他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你喜歡釣魚?”
實際上一周前的我也覺得這是天方夜譚。我爸雖然工作狂了一點兒,但我媽媽完全不是缺乏生活情趣的人,可偏偏我和我大哥就對一般的娛樂活動敬謝不敏。因此,這真的是我第一次釣魚。
“那回來後一起吃個飯?”
我捂住話筒,側過身去看了看沈欽言,他平視前方,車開得平穩極了。
我說:“抱歉,榮先生。我和朋友約好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一會兒,他“噢”了一聲,半晌後才道:“那好。”
然後我掛了電話,他的確有傳統的紳士美德,沒有追問。我真的鬆了好大一口氣。
拜這通電話所賜,我睡意全沒了,眼看著前路進入了林區,我揉了揉太陽穴,習慣性地查了一下郵件和留言。
不出意外,果然有林越的來信。他現在似乎纏上我了,天天不分時間地發郵件給我,問我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提出各種要求——比如“我想黑了老師的電腦弄出考卷應該怎麼做”,不然就是“我聽說一個黑客軟件很好用,你有的話給我一個”,諸如此類,我也暗暗佩服他那精彩的想象力。
“剛剛打電話的,”沈欽言頓一頓後忽然開了口,“是你朋友?”
“……啊,朋友?”我從屏幕上抬起頭,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是朋友,他和大哥有生意上的往來。前陣子他的電腦被黑客入侵,我受大哥所托,幫他解決了這個麻煩。”
沈欽言把視線從前方筆直的公路上挪回來,“上次慈善晚宴上,和你一起出席的那個人?”
“……是啊,”我絞盡腦汁地想著那天晚上的事情,半點沒見過他和榮佳明有交集,“你怎麼知道?”
沈欽言微微笑起來,“猜的。”
“這算什麼答案……”
沈欽言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我沒有想到會在那場慈善晚宴上重新看到你。”
我把手機放回包裏,“我就在你右手邊的第三桌,你都沒看到。”
“現場人太多,又狀況頻頻,我也是宴會開場後才回到餐桌旁,沒時間打量鄰桌有什麼人。”沈欽言頓了頓,聲音十分溫柔,“而且,那天的你跟平時的打扮不一樣,我起初真的沒有認出你。”
這是什麼意思,覺得我不好看嗎?
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接著我心裏想的話說下去,“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想說,那天你很漂亮。”
我心裏美滋滋的,紅著臉小聲解釋:“就算是我,偶爾也會穿上禮服戴上首飾化妝出席一些正式場合的。不過……真的很難得,大學的畢業晚會上,我換了身衣服後,整個班居然沒有一個人認出我來。”
他放慢了車速拐進了一條山間的林蔭大道,又側過臉,看著我微微笑了,“對我來說,你不論是身穿華服或者便裝,都不要緊,我總能把你認出來。”
果然去別墅的路比來的時候近得多了,隻是需要十分鍾攀爬山路,夕陽已經落山了,越往上走道旁森林越茂密。最後,我們的車子在一片空地上停下來。
在車燈雪亮的光芒中,我看到麵前有一棟紅牆白瓦的精致小樓。
沈欽言說:“這裏沒有狗,你不用擔心。”其實在這麼愉快的一天之後,我差不多快忘記和狗有關的事情了,但他倒是記得很清楚。
森林中的別墅非常涼爽,我一下車,就覺得溫度比城市低了起碼五攝氏度,氧氣濃厚,新鮮的空氣吸進身體,說不出的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