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顧鴻華,秦婉如其實更懼怕顧眉生。她雙唇微啟,“眉生,鴻雲集團的公關部並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那張照片見報,若沒有顧先生首肯,誰敢呢。”
顧眉生不過是敲山震虎。她不怕秦婉如在她身後做手腳或是玩手段,但顧眉生要讓秦婉如知道,有些私心和欲望,不是她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中午吃飯的間隙,顧眉生不經意問秦婉如,“像你這樣樣貌出眾的美女,怎麼就沒想過要靠男人往上爬一爬呢?跟著我,你心中怕是怨氣難消。”
秦婉如微楞。片刻後,她說,“怨過,而且還恨過。”
“怨你,是因為覺得命運不公平。你生來富庶,而我呢,什麼都要靠自己。”
“恨你,有一半原因是因為欒亦然。愛而不得,所以恨。想要算計你,卻反被你逼仄得走投無路,所以恨。”
秦婉如說,“從去年三月到現在,我看著你一路走來,身後是近來長共血爭流。整個榮城有數以萬計的人炒股,那麼多人輸得傾家蕩產,跳樓喪命,偏偏你賺得盆滿缽滿。那麼多人想要算計你,偏偏每次毫發無傷的總是你。”
“難道這一切,就僅僅因為你是顧鴻華的女兒?”
秦婉如說:“連你顧眉生都無人可靠,我又憑什麼去倚靠旁人?”
顧眉生靜默許久。離開餐廳時,她無聲地輕拍了拍秦婉如瘦削的肩膀。
秦婉如給舊時校友打電話,她說,“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顧眉生輕拍我肩膀的那一刻,我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後來,秦婉如有一次在媒體麵前公開說過她對這位女金融家的認知,“她很記仇,卻也很寬容。她的身上充斥著太多的矛盾,但這恰恰是最真實的顧眉生。”
*
正月十五那天,張小曼一大早就起來了。她自己動手,在水上居裏添了幾幅新畫,又讓家裏的工人在秋波弄四處掛上燈籠。
布置完屋子,她去喚顧眉生起床,“眉生,今天天氣真好。你陪媽媽去街上走走好不好?”
顧眉生見張小曼許久陰霾的心情終於好轉,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母女倆吃過早飯便出了門。
榮城有個戲園,是曾經的私家花苑改建而成的,名為梨植園。這裏常年演出各種經典戲文,看客則多為閑雅之人。
正月十五,這梨植園不演《嫦娥奔月》,卻演起了《孔雀東南飛》。
張小曼與顧眉生在看台落座。張小曼替女兒倒茶,說,“咱們也學學你爺爺,附庸風雅一回。”
顧眉生看了眼身旁的張小曼,注意力才慢慢轉移到台上的戲文上。
她悠然聽著,手指在八仙桌上輕打著節拍,聽到曲聲婉轉處,顧眉生還興致很高地為台上的演員喝彩。
仿佛她看得就是一場人間喜劇,而不是勞燕分飛的愛情故事。
情節跌宕處,顧眉生竟能與那台上演員輕聲低和,她揚唇輕輕跟著曲調,唱道:“我有親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