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曼在那裏生下了蘇棠。
顧鴻華找來的時候,鄭溫娟已經悄悄叫親戚將蘇棠抱走,自己則守在張小曼身邊一直照顧著她。
顧鴻華望著張小曼已經平坦的小腹,問鄭溫娟:“孩子呢?”
鄭溫娟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信你口中的醫生,既然要打胎,我總得找個信得過的人。”
顧鴻華望著昏睡中的張小曼:“等到小曼醒後,你準備怎麼跟她說呢?”
鄭溫娟搖頭。她的確是不知道該怎麼去告訴張小曼這樣殘酷的事實。
顧鴻華於是道:“美國有人新研製出一種藥物,可以令人忘卻某一段傷心或者她不願意回憶起的往事。可以讓她試試。”
顧鴻華是有私心的。他希望張小曼可以借此徹底忘了欒傾待,以及她與欒傾待之間發生過的一切。
鄭溫娟站在女兒的角度上思慮,也覺得或許這樣的結果對她是最好。忘了她曾經生過一個孩子,忘了一切的黑暗和齷蹉,或許張小曼的人生還可以重頭開始。
從那時開始,鄭溫娟已經明白,欒傾待不會是張小曼生命中的良人。
他太年輕,太衝動,他保護不了張小曼,更不要提讓他去照顧那個剛剛出生的孩子。
鄭溫娟從往事中回神,看著女兒,輕聲歎息:“我與顧鴻華都沒有想到,那個藥劑的效果並不如介紹的那樣神奇。你依然還是記得欒傾待,你甚至還能記得你們在香港的某些往事。”
“你與顧鴻華結婚前夕,你還冒著大雨跑去找欒傾待。你就那樣站在大雨裏,無論誰來勸都不肯離開。”鄭溫娟說:“顧鴻華一直受在你身旁,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那雙眼睛中像雨水一般洶湧不停的憤怒。”
“你們結婚後的第二天,偉南和董秀雅居然想要教唆欒傾待去找你。”鄭溫娟說:“他們這對夫妻一輩子都是不懂得進退,他們都不曾親眼見識過顧鴻華的手段。他們也不知道顧鴻華當時對欒傾待藏了多少的嫉妒和恨意。”
鄭溫娟用自己的三根手指為代價,保住了欒傾待,還有張偉南的命。
*
時隔多年,顧鴻華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顧鴻華。
隨著兩個兒子的死,顧雲禮的死,顧鴻華身上的戾氣和棱角早已經被這物是人非的現實磨盡了。
秋波弄裏,他看到蔣平南來找顧鴻夏。
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原來當年的那個孩子並沒有死。
顧鴻華心中莫名地鬆了一口氣。這漫漫大半生,他覺得他欠妻子的太多,最虧欠的就是當年害她失去了一個已經懷胎七八個月的孩子。
沒想到,鄭溫娟卻瞞過了所有的人,將蘇棠一直養在身邊,如今還成了眉生身邊最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空置許久的水上居門口。
初夏時光,日頭在地上投下了一個極長極長的陰影。
他在這樣的光線下,想起了那一年何美琪的死……
顧鴻華望著秋波弄始終旖旎如夢的春色,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不如,就借著這個機會,讓一切都回到原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