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算來，從世上傳言你病亡的日子開始，兩年多來，你改名更姓進入徐州親自當了一名死間。”
陳宮從戲誌才出現的時候，便明白了一切，為什麼徐州尤其是下邳的暗流會如此洶湧，洶湧到他的人、貂蟬的人都無法應付，甚至呂布信任的徐州刺奸張弘竟帶大半行動組員盡叛。其實，從陳登家人被救出的那一刻，陳宮就隱隱感覺到了今日最後一戰很快就會來。他不是沒猜測魏續、宋憲、侯成等人會出問題，甚至連高順、張遼、曹性和丹陽兵的人都在他的懷疑範圍內，隻是沒想到魏續作為呂布的親戚會反叛得如此決絕和迅速，而在沒有實際證據之前，最不可能被扳倒的恰恰是這個所謂的親信。
戲誌才微笑著品茶，從局勢看他已經贏了。贏家給輸家講故事是一種施舍，通常的贏家會這麼做，但是戲誌才不會。不會並不是因為他沒有勝利的喜悅，而是他的生命來已經快到盡頭，沒有那個講述的力氣。便將最後的交流化入方才的微笑，輕咳一小口血痰，回報了陳宮一個輕輕的點頭。如果陳宮能說出他想要的信息，他可能會高興地對話。
“所以說你的目標最初並不是魏續，也並沒打算針對我的人。其實你一開始就隻是在離間陳登，這個做起來容易，他本來在陶謙時期就與劉備深交，隻怕不等你去離間，他和陳珪二人都會自己倒向曹操。”
“嗯。”戲誌才這次多少發了點聲，算是對陳宮推測的讚許。
陳宮看了一眼戲誌才蒼白毫無血色的臉，知道了自己輸在哪裏，輸在一個用生命在較量的對手。
“難點在陳登必須外出才能起事。因為在下邳想要謀反動靜過大容易暴露，我當初慫恿郝萌兵諫的時候，就是如此功虧一簣。其中有曹性臨陣反水的原因，而更多的是在呂布、貂蟬甚至高順的眼線下我的人放不開手腳，無法直接支援郝萌行動。”陳宮絲毫不避諱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把被定性為謀反的舉動改成了兵諫：“然後你想到需要保障陳登家人安全，既然無法安排更多的人進入下邳，你便想到幹脆策反下邳內部的人，於是最直接有效的策反對象就是張弘。”
現在的陳宮，思路非常清晰，不過卻毫無意義。兩人心裏都清楚，今夜過後，陳宮多半會失去他效忠的對象和自己的性命，戲誌才已病入膏肓，他隻身來見陳宮，也是準備把秘密帶進墳墓，事實上他本來就算一個“死人”。
“隻是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如何策反的張弘？”陳宮直問一切的關鍵。張弘是呂布從並州出征時跟隨親兵，經過了層層考驗才選擇他擔當刺奸。
“策反張弘不是我一人之力。”
“哦？”陳宮一時想不出他還忽略了什麼重要人物。
“濮陽田家。”戲誌才輕描淡寫地吐出四個字，看了一眼陳宮的反應，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忘了，是貂蟬的人拿的東西。”
玉兒在濮陽行動中從安插在田家的眼線倚雲那裏拿過什麼東西，這件事冷冽報告過，陳宮讓他不必追查，畢竟那個時期貂蟬的情報線的事務他不能隨便插手。然而如果這件事十分重要，在之後冷冽開展的三方約談直到廣陵事變後，都沒聽貂蟬的人透露有關信息。
“那是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貂蟬的情報線順手事務，一些田家人與明公的來往信件信物。”
“所以呢？”陳宮反問。
貂蟬查這些的目的，是為了查濮陽大火的前因後果，到底是不是田家人在後麵搗鬼燒城。這些對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濟於事，就算現在陳宮知道了貂蟬派玉兒拿的什麼東西，那也與現在局勢毫無瓜葛。換作陳宮，他也會派人做這看似無用的一步，就當是收線。
“所以是張弘想多了。”
陳宮驚悟：“張弘本來就有問題。”
“人都有問題。”戲誌才從袖管裏抽出一卷竹簡，遞給陳宮。
那是張弘在查濮陽大火時在田家的走訪經過，田七詳細記載了向張弘及幾名行動隊長行賄經過——這份檔案沒有被玉兒拿走的原因是田七已經在呂布撤出濮陽後獻給了曹操。這比玉兒取走檔案更糟，否則那時呂布頂多就是責罰張弘與財產充公，而張弘後來在膽戰心驚中過了大半年，最終在戲誌才的竹簡麵前崩潰。在傳遞了幾次情報後，張弘就再沒回頭路可走。
有了張弘的幫助，戲誌才的行動順利了許多。先從張弘因公審查的河內人入手，威逼利誘培養一批眼線，再慢慢順藤接觸曹翎打入陷陣營，除掉袁強不過是個意外驚喜，他們隻是覺得這個人礙手，在三方約談後才知道不小心做掉了個大魚，戲誌才自己在下邳開了酒肆當聯絡點，很快發現了在酒肆中探聽情報的小二身份。在另一方麵，對魏續等人的策反也在暗地裏慢慢進行，而作為曹軍第一謀士的戲誌才親自出麵許諾，能保證事情進展順利。冷冽召集的三方約談看起來是陳宮與貂蟬合作的開端，卻把許多最重要的調查進度間接泄露給了戲誌才，這才有廣陵事變的晚到一步，更有後來送呂氏出城時的攔截，不過送呂氏的雙扣計劃以犧牲幾十名死士的代價送出了呂氏，有算是曹操方麵的嚴重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