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肅州哥哥已有六七年未曾見過了,幼時的記憶清晰如昨,隻是不知那人如今是何麵貌。

她以為今日能見上一麵。

傅宅是一個不算大的四合院落,廚房在西南,沿著遊廊,不用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正房。

傅明予跟著蘭葉悄無聲息地進了正房旁邊的耳房,還未等她問為什麼,正房便傳來談話聲。

“予姐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就算是做妾,我也斷不會虧待了她,且蘇家三娘子最是溫婉和善,蘇夫人也說了,念在肅州與予姐兒定親十五年,同意予姐兒與三娘子同一日入府。”

做妾!

定親十五年,原來隻是做妾嗎?

傅明予腦中轟的一聲,臉上血色盡失,軟軟地癱坐在椅子上。

蘭葉在一旁撫著她的背,輕聲安慰著,眼眶早已通紅。

正房的談話還在繼續。

傅明予隻聽她娘親問道:“肅州,你的意思呢?”

“我,這,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隔壁林肅州的聲音逐漸堅定,“但是,夫人請放心,除了不能給明予妹妹正妻之位,我會對她好的。”

林肅州話音剛落,林夫人又接著說道:“是啊,清瑤,兩個孩子青梅竹馬,情誼自然不是旁人可比的,且肅州如今是二甲一四十九名,要是她娶了予姐兒,往後入朝為官,在同僚麵前,他如何抬得起頭來?”

“男人的麵子是要靠自己去掙的,不是後宅婦人給的,且予兒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不比任何人差。”傅明予的父親傅有餘忍不住說道。

他本不欲與一介婦人爭長短,可她的話實在是叫他惱火。

林夫人脫口而出:“怎麼不關,蘇家三娘子的父親乃是正四品吏部侍郎,隻要她嫁過來,屆時蘇侍郎便是他的嶽丈大人,有他幫著走動走動,肅州留在長安的事就穩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外派到什麼犄角旮旯去做那芝麻小官,或者跟一幫不知什麼來頭的莽夫給什麼節度使搶破頭做幕僚,一年見不上一麵吧?”

大錦朝國富民安,官職空缺不多,僧多粥少。是以進士及第後還得等待有職位空缺,並通過吏部組織的釋褐試後,才能授予官職。

以往那些通不過吏部考試的,八九成都隻能去給節度使當幕僚,得到器重後,由節度使舉薦入朝。

可各個節度使的幕僚不知凡幾,若沒點真本事,想得到器重,豈是這麼容易的?

梁氏的話還在繼續,“且自古士農工商,予姐兒一介商戶之女,如今年紀又大了......”

傅明予突然想起過往,腦海中林肅州的模樣怎麼都看不清,隻是他說過的話卻無比清晰。

五歲時他說:“明予妹妹,以後你就是我的卿卿了。”

六歲時,“明予妹妹,這是我用壓歲錢給你買的珠花,送給全天下最漂亮的你。”

到了七歲,“明予妹妹,這是我外祖母送來的點心,你喜歡吃甜的,我偷偷拿了兩塊跑出來,你快嚐嚐好不好吃。”

十三歲,“明予妹妹,我一定會努力考取功名,讓你做個官家娘子,給你掙誥命,你快點及笄吧,我想成親了。”

“......”

十三歲後呢?

她想起來了,十三歲後就沒有以後了。

林家經營得當,為了方便林肅州讀書,從晉昌坊搬到了升平坊。

他們年紀漸長,也不能再如孩童般時時玩在一起了。

且她在守孝,他要讀書。

她等他。

隻是,等閑變卻故人心啊。

“我不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