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魔以南,布滿巨大裂痕的平原之上除了崎嶇的岩石,沒有任何散發熒光的植被。翻滾著漆黑濃雲的天空中時不時劃過一道雪白的閃電,照亮了下麵光禿禿的皸裂大地,和那座孤零零矗立於中央的巨大宮殿。
這座宮殿通體漆黑,完全由仲魔少見的玄晶打造,與仲魔的暗黑風格倒是相襯。但它整體打磨光滑,精雕細琢,每一處門窗、塔樓、立柱與廊橋都經過精心設計,相互對稱,互為協調,每一處線條與花紋的設計都體現出建造者的別有用心。無暝的石堡在這座小山一般高的宮殿前儼然難登大雅之堂,而在仲魔粗獷野蠻的風情下,它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殿內的陳設裝飾比起外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高高的天花板上雕刻著大片大片怒放的花朵,寬大的花瓣延展出妖異的曲線,鑲嵌著發亮礦石的燈從每一朵花心處垂落而下,外形如同層層盛開的蓮花。天花板兩側撐起的立柱上布滿浮雕,上麵刻畫著同一個人物各種豐神俊朗的英姿——飄逸的長發,絕美的五官,修長的脖頸,身著如神祇般莊嚴的長袍,卻頂著一張妖豔異常的臉。過於強烈的美感從浮雕上溢出,讓富麗堂皇的宮殿又徒增了一絲違和感。
在大殿的盡頭,由五光十色的礦石堆砌的牆麵向外凹出一處弧形的空間,放置了一塊半人高圓柱形的玄晶石,上麵擺著一個黃澄澄的葫蘆。
此時此刻,空空蕩蕩的殿內隻有一個人。那人正站在葫蘆前,兩手撐在玄晶石桌兩側,抬起一張淡漠的臉。仔細看不難發現,這就是那張被雕刻在了大殿立柱上的臉。雖說不上一模一樣,但那股妖異的美感不說十分還原,也能說有八分像。
“璃書。”那人頭也不回地喚了一聲,聲音和容貌一樣雌雄莫辨,低沉輕柔,有股莫名的黏膩感粘在聽者的耳朵裏,好不舒服。
一個麵容姣好的女子從大殿側門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雙手交疊在身前,垂首聽命,看起來和流荒人並無二致。
“大王那邊怎麼樣了?”
“回殿下的話,戰事膠著。”女子細聲細氣道。
“妄修那邊有動靜嗎?”
“暫時沒有。大王剛剛傳信回來,說醜眼現在是關閉狀態,他不想現在花費太多精力在前線,準備回宮……”
“這個廢物,叫他不許回來!”那人突然暴躁道,妖豔的麵相戾氣橫生,“告訴他,疑似轉生的魔龍已進入仲魔,十有八九已經和無暝彙合了,這將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他/她猛地一拂袖,在玄晶石前快步走來走去:“上次明明提前得知了醜眼將開的情報,卻偏偏敗在了那臭石頭的防線上!那麼關鍵的一戰沒能拿下來他還有臉說?要不是他無能,我們能錯過醜眼睜開的時機?!”那人拔高了聲調,尖利得猶如淬了毒的銀針,
“現在倒好,那邊還來了個不得了的玩意兒,同掠這廝要是再不有點作為,死了再去做他當魔王的春秋大夢吧!”
女官垂著頭,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你,帶著我的口信直接去見他,告訴他如果這次還不能攻下無暝,絕不許回來。”被稱作玦殿下的人寒聲道,“明麵上的功夫做不好就去想想別的辦法,調教了這麼久玩陰的還不會嗎?”
“奴婢領命,定將殿下的話帶到。”女官鄭重低頭道。
“玦殿下”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那個鬼娃娃呢?找到了嗎?”
“回殿下的話,最近派出的陰兵暫時未歸,不過據說已在無暝的地界尋到鬼娃娃的氣息了,想必這幾日會有結果。”女官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緊張。
“不行,那邊也要加快速度。讓它們盯牢終魍道,加派更多的陰兵潛伏出去,務必給我把那該死的丫頭片子抓回來!”
女官顫抖著深深鞠躬:“是,奴婢立刻去辦。”
另一邊,齊遇和簡風琢終於返回了石堡。
等他們剛到石堡大門口,就看見一小隊大盔甲急匆匆跑過廣場,來到他們麵前。
【二位可否看見和你們一道來的那位客人?】
“瑞昭?他人呢?”簡風琢一下子警惕起來。
【他打暈了房門口的守衛,外逃了。石堡已經搜了個遍,沒有找到他。】
簡風琢忍不住罵了一句:“這個瘋子!他現在瞎跑什麼?”
“照我看幹脆就別管他,反正他人生地不熟語言還不通,身體也剛剛才恢複,看他能往哪裏跑。”齊遇幸災樂禍道,“外麵的妖魔鬼怪可沒這裏的好說話啊,他那個鬼脾氣,不知得惹惱多少餓肚子的家夥。”
“他肯定是對我失去信任了,想單獨行動。”簡風琢無奈道,“他本就不是那種乖乖坐那裏聽話的人。”
【入夜了。】一個大盔甲突然說。
簡風琢抬頭看看天——一直是漆黑一片,現在連月光也沒有了——再去看遠處的大地:那些熒光漸次暗了下去,大地變成了一團黑影,隻能看到朦朧的輪廓。隻有零星幾個地方隱隱亮起火光,但也很快被隱藏了起來。
“仲魔的夜可不是什麼適合單獨行動的好時間。”齊遇道,“不要被無暝這裏平和的氛圍騙到了。”
“這話得跟瑞昭說吧,現在能去找他嗎?”
“不。”齊遇果斷道,“就算讓我找也等出夜再說,我可沒那麼好心摸黑找人。”
簡風琢擔憂地看著陷入無邊黑暗的大地,焦灼感漸漸襲上心頭,還沒等他再說什麼,後領被人一把揪住,齊遇拖著簡風琢大步朝燃起火把的石堡走去:“別擔心了!那家夥又不是真的啥本事也沒有,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簡風琢掙紮著想從齊遇手裏脫身:“我能猜到他會去哪裏,但問題是……我記得他有夜盲症,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就是個路癡啊!”
瑞昭站在原地,無語地麵對著眼前一片漆黑——當他發現周圍的熒光突然漸次消失了時就該意識到大事不妙了。
“該死!”瑞昭暗罵了一聲。他依稀記得齊遇說過有關仲魔晝夜的事,但他當時腦子很亂,根本沒聽進去。現在好了,生生把自己拖入一個危險的境地。
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心底說幹脆就原地藏起來,等仲魔的夜過去……不,時間不等人,徒勞的隱藏和等待往往隻會導致錯失良機,讓主動權白白從手中流失落得受製於人的被動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