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太之湘再度睜開眼睛時,西斜的太陽將天空染成了火紅的顏色,太之湘一度以為自己已墮入鬼道,她意識模糊地看著天空,昏昏沉沉地想:若是真到了鬼道,那豈不是就直接到仲魔了?還費什麼勁兒去開封印啊……
“醒了?”
一個完全陌生的沙啞聲音突然響起,太之湘條件反射猛地坐了起來。“嘶……”肩膀那裏痛得厲害,像是整條胳膊和身體分裂開了一樣。她這才發現自己左肩乃至左手臂的衣服被撕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匝匝的繃帶。一個戴著鬥笠風塵仆仆的男人坐在自己不遠處,身後,是一望無際的茯葦,白色中帶點淺藍色的蘆花彙成一片絨白的海,在沁涼的晚風裏泛起微波。
鬥笠遮住了他的臉,太之湘一臉警覺地看著陌生人。“是你…救了我?”
“剛好路過,略施援手。”他的聲音很低沉,好像在哪裏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太之湘四下望了望,他們應該是到了葦海原,藏在了茯葦深處。生長繁茂的茯葦根莖比人還高,入冬後呈樹木一般的深棕色,潛伏於其間,很難覓得蹤跡。
太之湘依然緊緊盯著那男子。“我睡了多久?”
陌生男人指了指日頭:“差不多一整天了。”
“你帶我過來的?這裏安全嗎?為什麼救我?”太之湘眯起眼睛,“莫非還是什麼行俠仗義的江湖人士?”
男人做舉手投降狀:“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太之家大小姐。”
太之湘愕然地看著男人摘下兜帽,露出一雙噙滿風霜的眼睛。那張過於肅穆的臉雖說沒見過多少次,但也稱得上相識之人了。
她竭力站了起來,兩指並攏指向男人的咽喉,一圈灼熱的火繩圍在了他的脖子上,飛舞的火花幾乎要燎到他的皮膚。
“就是你殺了簡叔,是嗎?墜金。”她冷冷地看著他。
墜金那張天生苦大仇深的臉沒有絲毫表情:“就這麼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嗯?”
“若你要我把這條命還你也行,”太之湘不卑不亢道,“我可不想欠你什麼,忘恩負義的東西。”
墜金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家不懂事的小侄女。他無聲地歎了口氣,說:“我沒有要殺簡崇,陷害他的另有其人。”
“那你為何要逃?”
“確實是我下的手,留下隻會對我不利。”
“哈?”太之湘無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於我而言,承認有罪與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墜金像個沒有感情的木偶,語氣裏毫無波瀾,“這口鍋我是甩不掉的,逃出來尚且還能留一絲轉機。”
“明明就是你自己動的手,怎麼又說是別人扣鍋給你?”太之湘冷笑一聲,“還是你想說是有人背後指使你,所以你是無辜的?”
“姑且可以這麼說。”墜金頓了頓,指著自己道,“或許你還不知道,我是個半妖。簡崇知道這事,他幫我掩藏得很好……但畢竟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這下太之湘真的愣住了。她震驚地看著墜金的耳朵變得又長又尖,還毛茸茸的,眼睛瞳孔還變成了棕黃色。
“翕犬,速度極快,擁有敏銳地嗅覺、聽覺和方向感,若我想躲藏,沒人抓得住我。”
“你……”太之湘有點結巴起來,“怎麼會是半妖?這玩意兒不是絕跡很久了麼?”
“這都是騙你們小孩子的。”墜金的語氣像個慈祥的老爺爺,“雖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不存在。當然了在神君崎封三道之後,我們這類人就越發稀少了。”
太之湘一點點冷靜下來,她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若是半妖,那會兒在鬼影山脈裏莫非是受到了黑霧的影響,失心瘋了才……”
墜金搖搖頭。“我確實受到了影響,但並不深。我是雜種,妖血不純,妖靈不正,相較而言純種妖怪更容易被無尾十四蟒的瘴氣控製意念。而我,頂多是頭暈眼花,喪失基本的行動能力。”
“若你說的是真的,既然沒有行動能力又怎麼會對簡叔下殺手?”她低聲道。
墜金注視著深藍色天空下的葦海原——他在凝神周圍是否有異動。“你打算去哪裏?”他突然反問。
太之湘一時不知是否該和他袒露自己的行程。
“沒時間供你權衡了,我們得離開這個地方。”墜金突然走過來,用耳語般的聲音說著,將自己的後背對著太之湘,“上來。”
太之湘摸了摸自己受傷的手臂,隻能依附於本能地趴到了墜金的背上。她沒什麼選擇,亦沒有退路。
墜金二話不說背上她,四肢著地在茯葦叢中飛快地穿行。他的速度太快了,讓太之湘幾乎感覺自己趴在一個野獸的背上。墜金左奔右突,不停變換方向,偶爾會停下來潛伏片刻,頭上的兩隻尖耳高高豎起,仔細傾聽周遭的風吹草動,然後接著無聲無息地疾速奔馳。
“你打算去哪裏?”太之湘衝著他的獸耳問。她注意到墜金高速運轉的四肢已經變成了矯健的獸腿模樣。
“三重深山。”墜金簡短道。太之湘一愣,沒有說話。
“你要跟我一起,還是找個地方把你放下?”墜金繼續問,“太之小姐,若你沒有可投奔之人,建議最好還是暫時與我同行……”
“我也去三重深山。”太之湘低聲道,“我要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