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七年,我終於見到了我名義上的未婚夫,傅涔。
那日是驚蟄。春尚寒,他隻穿了件薄薄長衫,袖邊紋竹,瞧著斯文又清俊。
我垂下眼,拘了一禮,“傅公子。”
他搖著折扇,湊近我,“知知姑娘可會跳舞?”
我點頭,“會。”
他往後一靠,懶懶道,“那就跳一支。\"
家道中落,命途如此。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浪蕩少爺,我已成了苟且偷生的螻蟻。
傅涔,你竟已不記得我。
回憶將我釘成了提線木偶,再擁有自由,是傅家老夫人尋到我,說為我舉辦曾經定下的婚禮。老夫人說,“他該收心了。”
我眼裏帶著些諷刺。傅涔風流,留褻世間嬌好女子,得到的愛數不勝數,哪裏輪得到我來管教和冒犯。可我沒有選擇的權利。四月大婚,傅家二公子傅予深替傅涔與我拜了堂。因為傅涔跑了,在梨園酩酊大醉,在戲子的咿呀聲中左擁右抱。
傅予深極為緊張,“嫂嫂,你不要……”
我朝他笑了笑,“沒關係。”我不會介意。
傅予深鬆了口氣。
婚後,傅涔仍舊浪蕩,我不置一詞。傅家出了名的有錢,他遊手好閑、纏綿風塵也是應當。誰曾想,盛極必衰,傅家敗了。民國十年,傅家家長著了道,傅家迅速倒台,女眷卷款而逃,傅涔他們不見蹤影,黑白通吃最後卻落得家族盡滅。
我把他們從死人堆裏刨出來,給了體麵的棺木唯有傅涔一息尚存他開始酗酒,抽煙,整日混沌,借著好皮囊帶回各種各樣的姑娘,酒色人間“傅涔,”我拉起酒醉的他,沉靜問,“你想要什麼?”“錢,”他掀起眼皮,“很多錢。\"
於是我回了梨園,又做起了戲子。我上豔妝,站高台,初夜千金,一夜高價唱跳間,我瞧見人群裏傅涔直起了身,他看著我愣愣發神。傅涔像是忽然從渾噩中醒神,他說他要重振旗鼓,要卷土重來,我說好,他說他要很多錢,我也說好。
可他卻還是戒不掉大煙。我成了賣身的低賤女子,他不掩朝三暮四我名動燕京,高官為我停留,窮苦也為我讓步。傅涔拿著錢做起了生意,一切也算得上是順利。隻可惜我陪他走不到最後。
民國十四年,越南鹽走私入境,私運鹽者被治大罪,傅涔被哄騙參與其中入獄。
我借著戲子身份與高官虛與委蛇,救他出獄。錢財盡數交予他手,取明
“你先走,我隨後來找你。”
但我沒能去找他。他成了通緝犯,我以私放犯人之罪被判槍刑。我活不下來行刑前夜,他來找我,我斥責他不知分寸,他神色複雜又疲倦,“沈知知,你何必為我做到如此地步?\"
我將死,真相便不再重要,我說,“傅涔,你走吧,走得遠遠的,別回來了他卻很執拗,好像一定要知道答案。
“幼時我溺水,你曾救我一命。”我笑了笑,語氣溫和,“我如今還你。
不知怎的,我親眼瞧見這位曾經的燕京少爺瞬間紅了眼圈。
他像是哭了,我不確定。
第二日是個好天氣,似乎是驚蟄,天冷春寒,刑場熱鬧,我倦怠地閉上眼。
一聲槍響。
傅涔一身青色長袍,站成一棵竹,最後朝我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知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