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央以為,她與筏燊要跪上許久,卻不想,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內侍便匆匆跑來,喚道:“凡小姐,筏公子,快起來吧,陛下宣你們進去呢。”
那一刻,她心底浮起了幾分希望,她想,霽楓應當是無事的,要不然陛下不會如此輕易喚他們進去。
承德殿裏兩旁坐滿朝中大臣,他們兩人從中間一步一步往前走,凡央知道,那上首坐著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她心中的希望。路過爹爹身邊時,她下意識就朝他看過去,卻不想,爹爹始終低著頭,一次也未抬頭。
凡央的心又沉了下去,爹爹他,頭上一點黑發也沒有了。
他們在殿中跪下,陛下久未言語。
許久,他輕輕歎了口氣,像長輩抱怨不聽話的小輩,念叨著:“你們這又是在鬧什麼?”形容疲憊不堪,這短短一句話,好像用了全部的力氣。
凡央大聲道:“陛下,聽聞今日有山海關的戰報送入宮中,這是軍機大事,民女本不該打聽,可山海關將士裏有民女的未婚夫婿,若有他消息,還望陛下告知。”
陛下未答她的話,而是問筏燊:“你呢,你也是為楓兒來的?”
“回陛下,草民與霽將軍乃手足之情,有同袍之意,如今外麵謠言四起,若不確認一番,草民放心不下。”筏燊依禮而言,可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他說話時帶有止不住的顫抖。
陛下看著身下跪著的兩人,猶然記起在多年以前,有四個半大的孩子在這裏聽賞時的場景,若是時間定格在那時該多好啊,就將他們四人定格在這裏,也不至於如今這般模樣,死的死,散的散,他的女兒遠嫁他它國,而自小在他跟前長大的楓兒,也魂歸大地,出去時還在他跟前撒嬌,說讓他幫忙照看好他的未婚妻子,可莫要讓人欺負了去,要不然他即便是做了厲鬼也要回來向他討要公道的。
若真成了厲鬼回來也是好的,至少回來了,可如今在這清冷的大殿,哪裏有他半分影子,他甚至連他的一絲氣息都感受不到。
陛下突然發出劇烈的咳嗽聲,那聲音在這空曠的大殿裏異常刺耳,直擊每個人的心肺。
“你們兩個啊,性子還是急躁了些,再晚些時候,消息就散了出去,你們也不用跑這一趟。”
凡央顫抖著聲問:“陛下的意思是?”
“山海關將士無一人生還。”
……
啪,有什麼東西在大殿裏破裂開來,發出沉悶的聲響,凝神片刻,凡央才知,那是她心底的聲音,她跪在地上茫然無措的朝爹爹看過去,這時候爹爹終於肯看她了,眼裏閃爍著淚光。
她問:“爹爹,陛下說的可是真的?”
凡豫低下頭,艱難應道:“陛下所言,豈容人置喙?大殿之中,阿寧莫要胡說。”
還是從前的爹爹,她做錯事時,翻來覆去也是這幾句話,舍不得罵她,卻也要做做樣子給旁人看,私下裏又安慰她,阿寧日後可莫要如此,在家可以胡鬧,出了家門還是要收斂性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