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長長的寬巷間飄灑著細密的雨絲,雨水順著屋簷滴落,形成一道珠簾,在青石板上嘀嗒作響,夾雜著溫潤的寒意。
有詩雲: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
一間精巧的茶室,四周掛著繪滿墨色山水的壁障,一道紫檀木玉露屏風將室內橫作兩麵,予和相柳人便坐在屏風外的桌案邊。
案上擺著一套雅致的青釉仰蓮紋茶具,隻見溫潤如玉的瓷碗中,漂浮著幾片嫩葉,色澤墨綠,碧液中透出陣陣幽香。
予啜飲一口墨綠色的茶水,苦丁茶滋味甘甜醇和,帶著些許苦澀。
往日,她是最喜甜食,如今卻喝起苦茶來了,實在少見。
相柳頗有些好奇地問“怎的今日泡了盞苦丁茶?”
予聽到他這樣問,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一雙清澈的眸子比冰麵下的火焰還要明亮,無悲無喜同他說“禍不妄至,福不徒來。”
“苦過一番,方能看見花開。”
相柳輕聲笑道“你不像個會是相信苦盡甘來的人,苦是吃不完的,花亦會一直盛開。不必拘泥於此。”
許是和她相處久了,覺得她身上竟有一種悲涼之感,不知那是來源於得知她的成長經曆,還是對於預見她未來的命運。
雨後的小巷,更多了幾分趣味。不斷升起的霧氣,同吆喝聲牽在一起,像一場裹著生活氣息的煙火。
“你說得也對。”予看了看放晴的天,垂下眸子輕聲開口道,又扶著袖子給相柳已經見底的杯子裏添茶。
樓下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予和相柳站起身,看向樓下一角,地上有張席子裹著一個人露出了兩隻腳靜靜躺著,一個少女和一個青年男子不斷拉扯、爭吵著。
“公子,你怎能出爾反爾?”一個身穿粗布衫的妙齡少女正掩麵哭泣。
“你在這立什麼貞節牌坊呢?”
“賣身葬父,賣的不就是你自己嗎?錢我也給你了,還不跟著我回家做我的小妾?”一個身穿淺藍色錦袍的男子拉著那個少女。
褐色的錢袋被扔在席子上,將席子壓得凹陷了一個角。
圍觀的一個包著頭巾的婦女站在她家男人後麵,聲音裏帶著一絲怨懟道“她說的賣身葬父,是將她父親安葬好,再為奴為婢去償還這份恩情的。”
“是啊,她父親還屍骨未寒呢,你現在這樣和逼良為娼有什麼區別!”身穿綠色衣衫的女子仗義執言。
看客們,冷漠、愚蠢、欺軟怕硬,能做到為少女說幾句話的已是非常難得。
“今天你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男子擼起袖子,重重打了那少女一巴掌,她白皙的臉蛋即刻出現了一道巴掌印。
“爹……我不走!”少女的哭喊,男子無動於衷,圍著的人也不敢上前。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話語未落,予已經飛身從樓上一躍,站定在人群中。
眾人定睛一看,身穿一襲象牙白曳地長裙的女子亭亭而立,,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清冷絕塵。
她烏發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眉宇間卻有一股淡淡的寒意,冷若冰霜開口道“這錢不要也罷。”
予彎腰將席子上的錢袋撿起扔到那男子的臉上,他被砸得吃痛,待看清予的容貌後,他又假仁假義道“姑娘今日折辱於我,就替她還了這筆債吧!”
他快步上前扯住予的胳膊,卻被予反手一提扔在了地上。
他爬起來又想抓予的腳,卻被人群中的相柳一記陰冷的眼神嚇得屁滾尿流。
周圍不時爆發出激動的呼喝之聲,這角落被圍得水泄不通,他們連連叫好掌聲雷動,為予出手相救這個少女讚不絕口。
那少女跪在地上,念念有詞地感謝著予的救命之恩。待她看到予身後的相柳,他一頭墨發以一條碧綠抹額束起一半,一半飄散而下,五官俊美到妖冶,少女紅著的眼即刻閃著亮光。
她假意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跪在相柳麵前,怯生生地問道“這位是姑娘的夫君嗎?生得真是俊美。”
予轉頭看相柳的反應,他那張臉上陰晴不定,隻好尷尬應道“嗯,這是我夫君相柳。”
予伸手將那女子扶起,陪同她安葬好父親後,又將她帶回歇腳的客棧。
少女泣涕漣漣地同予和相柳解釋道,自己本是這集市上和父親相依為命,名為夏瑜,以賣糕點為生,前幾日父親突然惡疾,散盡家財也無法救治,父親就這麼撒手人寰。
予聽到她這番話,隻覺得她是個苦命的人兒,卻不知道,夏瑜在同她講話時,目光偷偷轉到相柳身上。
相柳審視著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女子,沒來由地厭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