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此時已在桌邊坐下,聞言抬起腕上帶著翠綠手鐲的胳膊,支在桌子上,玉手一抬,塗著丹蔻的食指點著莫莉道:“你呀,一看就知道是個皮猴子,不過嘴巴倒還挺甜的。就衝你這聲漂亮姐姐,姐姐我肯定給你們把價錢放到最低!”
說罷,收回手打開賬本,問道:“你們是長住,還是住一晚就走啊?”
香香聽莫莉輕輕巧巧就叫老板娘給她們降低房價,老板娘竟也應了,兩人之間說起話來就如老朋友一般熟稔,心中莫名驚詫。完全陌生的兩個人,怎麼說起話來會這般的投契?
聽老板娘問,莫莉也看著她,一副叫她拿主意的樣子。香香定了定神道:“姐姐,這樣爽利幹脆的人,我們自然是想長住,與姐姐多打交道的,隻是……”
抬眼瞅瞅老板娘,見她麵帶笑容,一副鼓勵她繼續說下去的樣子,香香幹脆一股腦說了出來:“……我們姐妹倆是來上海尋親的,不曾想剛趕上上海打仗,在南京耽擱了許久,也不知道親戚家是不是挪動了地方。隻是聽表哥提過他在教仁中學任教,想來是不會變的,老板娘可曾聽說過這個中學?”
“教仁中學?教仁,教仁?這個名字倒是很熟悉,像是在哪聽過似的。”老板娘低頭皺眉,作冥思苦想狀!
莫莉和香香都是一臉驚喜和不可置信的表情,緊緊盯著她。
老板娘哭想不得,走出房去,趴在欄杆子上喊她家店小二。
“小二小二,又死哪去了?你快給我爬上來,有事問你,快點!”
“來了,這不是來了嗎!”小二哥著急忙慌的應答聲,應和他噔噔噔急促的爬樓聲,很快出現在三人麵前。
“我問你最近可在哪聽說過教仁這個名稱沒?”老板娘輕拍她肩膀一下,皺眉頭問他。
“你忘了老板娘?前幾天那瘋瘋癲癲的老常,來咱們店裏吃酒說什麼,自從十年前他的頂頭上司宋教仁在上海火車站遇刺,國民政府裏再無能人。你不是越聽越心驚,越聽越害怕,送了他一壺酒趕緊把他打發走了嗎?”
老板娘恍然大悟的一擊掌,“對對對對,有這麼回事。”
她回到桌前坐下,對著兩姐妹道:“那老瘋子,原本是清朝中過秀才的,也在政府做過事,上司就是這位叫宋教仁的。前幾天還在我這說呢,說什麼要是宋長官活著,定能看出日本人的陰謀,進攻上海不過是做個樣子,轉移一下他們占領沈陽的帶來的輿論壓力,他們根本不敢一南一北拉兩個戰線的。”
說完這話,把頭壓低,示意姐妹兩個湊過來,輕聲道:“還說什麼南京政府昏庸無能,日本人剛擺了個架勢,南京那一群小雞崽子們就被嚇破了膽,要是高瞻遠矚的宋長官還活著,哪能賠款那麼多,港口都拱手讓給日本人。”
老板娘越說越來勁,唾沫星子都從鮮紅的嘴唇裏噴出來了,把凳子往前拉拉,屁股往前挪,情緒激動。
“你們聽聽這話,除了瘋子,誰還敢說?說了誰又敢聽,我能叫他在我這小店裏給我搗亂嗎?當下我就給他轟了出去,這兩天沒什麼人來找事,才放下心來呢!”
姐妹兩個一聽大失所望,這跟她們要找的教仁中學有什麼聯係呢?白叫我們期望一場了。
老板娘講故事似的說完這話,才驚覺似乎跟姑娘們問的中學的事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直起身來,尬笑道:“那個啥,跟你們想問的好像沒啥關係哈。”之後又強行轉移話題道:“那你們究竟打算住多久啊?”
香香沉吟道:“老板娘,你看我們初來乍到的,兩眼一抹黑一時也難以決斷,不如就讓我們先住一晚吧,明天出去打聽打聽情況再要不要繼續住。”
“那行,咱們這麼投緣,住一晚我也不多收你們錢,這間房條件這麼好,我呀,隻收你們十文錢房費,如果你們願意再加五文,我就把中午晚上和明天早上的三餐飯食給你們包了。隻是得我們做什麼,你們吃什麼,不能點餐,你們看如何?”
這個賬容易算,價格在心裏打了個滾,莫莉和香香就算出它有多劃算了,便笑著同老板娘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