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肅隻是稍微提醒了一句,史氏立刻就意識到自己最近似乎對兩個兒媳的惡意大了些。要知道,以往她雖然也有看不過眼的地方,但從來沒有上心過,橫豎除了她看不過眼的一些無關緊要之處,不管張氏還是王氏,都是能頂立門戶的女主人,她沒什麼可指摘的地方。

可今日,不過是因為一盞燕窩,她竟然直接在陳肅麵前指責兩個兒媳占了陳肅的便宜,進一步的意思就是兩人對她不夠孝敬了。

史氏是個十分迷信之人,王熙鳳所生的巧姐是她重孫輩裏第一個女孩兒,她就因為巧姐兒生在鬼月裏,就隻在年節的時候隨口過問一句,連麵都不見。

若是這個例子不夠直觀,那就看賈政的嫡長孫賈蘭,按理說以後麵史氏對賈政的偏心,哪怕賈蘭前頭還有一個更加受寵的叔叔賈寶玉,史氏作為曾祖母,也該時時問賈蘭兩句,可紅樓裏史氏倒是記得提兩句孫媳李紈和賈蘭的月錢,別的什麼也沒做,就因為賈蘭是遺腹子。

史氏把自己無端針對兩個兒媳婦的行為跟鬼神什麼的掛上了鉤,於是五月十五陳肅出門去城外的潭柘寺給楊老夫人做功德的時候,她強烈要求陪著一起去。

楊老夫人信佛,所以陳肅為了做麵子,把昔日太夫人所用的佛堂也用了起來,時不時送幾卷抄寫的經書過去供奉。

這種惠而不費的事情史氏最為讚同,而且還建議她把這些事情毫無保留地寫信告訴林如海。

“聰明的女人不管為男人做了多少事情,永遠不要期待男人自己會看見。有時候他們的確看在了眼裏,可若是沒有人提一句,他就當沒看見一樣。”

“從前我教你說夫妻之間貴在坦誠,其實就是這個意思,並沒有教你說要跟女婿交心的意思。”

陳肅直接給史氏豎起兩個大拇指,她老人家作為一個純粹的古人,竟然還有這樣的覺悟呢!

史氏不想去回憶她嫁給賈代善之後,在賈赦出生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那些消失了足有兩位數的姨娘通房,見證她從一個憧憬情愛的天真少女,如何快速成長為一位世子夫人,以及國公夫人的。

一路上,史氏簡單跟陳肅說了些類似於“夫妻關係中要學會示弱”啊,“必要的時候要舍棄麵子保存裏子”啊之類的話,讓陳肅分外佩服的同時,也終於打消了穿越而來那種不自覺的矜驕之心。

而史氏,看陳肅快速沉澱了下來,去了周身的浮躁之氣,在心裏暗自點頭。

她說了這麼多,就是想讓陳肅明白她在沒了楊老夫人打壓的日子裏,已經不自覺地開始飄了起來。幸好林如海先行回了姑蘇守孝,且陳肅又懷著孩子,不然林如海怕是早發現了陳肅的不對,這對夫妻二人的將來可是大大的不利。

幸好陳肅不知道史氏的想法,不然她還能更加低調甚至謙卑。

陳肅以為一座寺廟裏的主持至少應該是個白胡子的老和尚,卻不想這潭柘寺估計是新的方丈主持剛剛上位,這位主持居然是個看著三十多最多四十的青年人。

主持上前對史氏雙手合十又稱“阿彌陀佛”,“見過榮國公夫人,見過林夫人,兩位夫人有禮了。”

史氏和陳肅也都雙手合十低頭回禮。

楊老夫人信佛,所以陳肅花三百兩要在這潭柘寺為她做一場不那麼盛大,但排場也不算小的法事,這也是住持一早就在山門口候著的原因。

就算完全不懂佛家的規矩,陳肅也知道不是什麼和尚都有資格穿一身袈裟的,這場法事幾乎讓整個潭柘寺的和尚們都參與了進來,親眼見證上百個和尚一起念經的場景,陳肅聽著這特殊的韻律,竟覺得心頭一陣輕鬆。

此時,陳肅才恍惚想起來,這個世界怕是有什麼妖魔鬼怪之類的存在,不然那一僧一道如何能為警幻仙子做事,而且警幻仙子本人還召喚過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

這麼一想,她頓時覺得今天上寺廟來為楊老夫人做法事有點草率了,要知道她服用靈泉也才過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按照靈泉會在一年的時間裏潛移默化改變身體的特性,說不定尚未消耗的靈泉能被有些有點道行之人看出來。

光是想想陳肅就有點坐立不安,隻是眼下法事還在繼續,周圍又都是穿著袈裟的大和尚,她也不好有其他動作反而引得人注意。

但她身邊的史氏卻很快發現她的不對,擔心因為剛剛爬了快一百階的台階傷了肚子裏的孩子,史氏悄聲問道:“可是肚子有些不舒服?”

說著就是一副隨時招大夫又送她去休息的樣子。

陳肅想了想,她的表情管理根本不夠用,所以幹脆半真半假地說道:“太太,剛剛聽著大師們念經的聲音,我隻覺得心頭一鬆,轉念卻又想到話本子裏的鬼神之事,有點嚇到了。”

史氏無語,“佛門清淨地,豈能有那等糟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