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三人同遊,葛葉倒是沒有逾矩,處處體貼的同時恪守著君子之道。

這番作態既讓郭相宜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又讓她有點小小的怨念,總覺得就算在顏姐姐在,雖然羞了一點,但牽一牽手什麼的總是無妨,葛葉卻沒有做出這樣把關係更進一步的動作。

此時聽葛葉說起傳記,郭相宜鼓起勇氣,說道:“在你的傳記裏,我……我就隻能是這一筆嗎?”

葛葉哈哈一笑,輕聲說道:“是我失言了,這一筆隻是這一天,但我想今後還有許許多多值得記上一筆的好日子,我也希望其中依然會有郭小姐你們的身影。”

依舊是這種看似很好聽的話。

郭相宜自然是受用的。

同時覺得如果不是有個“你們”,而是單獨的“郭小姐”那就更好了。

但陪著兩人逛了一路的顏茹不禁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該跟出來,白白看著糟心。

顏茹跟出來當第三人,當然不是為了出來玩玩散散心,隻是為了看著郭相宜,防著這和她曾經有些相似的小妹不要被男人幾句甜言蜜語就拐跑了,該給的不該給的全都給了出去。

但是讓顏茹意外的是,葛葉全程雖然都在挑動著郭相宜的心扉,但確實沒什麼更進一步的舉動,發乎情止於禮可稱君子,她就算想借題發揮,給郭相宜潑一潑冷水降降溫,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顏茹不禁懷疑,自己現在對墜入情網的郭相宜有多少無奈,是不是過去的自己在旁人眼中也是同樣的呢?

“烏魚蛋湯來咯,三位客官請享用——”

五菜一湯,先上了一道湯菜,不過這烏魚蛋可是鼎泰樓經久不衰的招牌菜,顏茹之前也與葉一夔來嚐過,端的是鮮美爽口。

她舀了半碗,輕輕吹涼。

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卻聽見旁邊響起了啪的一聲脆響。

是葛葉手裏的調羹沒有拿穩,掉到了地上。

印著龜鶴紋的瓷器調羹摔了個稀碎,但也隻是一把調羹而已,想必是不值得在傳記裏添上一筆,鼎泰樓向來待客有方,想來也不至於因此而向客人發難。

反倒是葛葉自己,摔了調羹之後便失了魂一般惶惶不安,郭相宜都已經代他向鼎泰樓的夥計賠了歉意換了把新的調羹過來,還幫著舀了一碗烏魚蛋湯,他卻依然是魂不守舍。

香氣彌漫的烏雲蛋湯騰起的熱氣燎在葛葉的臉上,他的額頭卻是滲出冷汗。

看起來這可不像是摔了一把調羹的事情。

但除了摔碎了一把調羹,他剛才分明隻是端坐著在與郭相宜說著那些讓她心鹿難靜的話,莫非還做了其他事情嗎?

用不著顏茹開口,郭相宜已經急切地詢問道:“葛先生,你這是怎麼了?葛先生、葛先生——”

郭相宜遠比顏茹更加焦急,喊的第一聲葛先生,葛葉都像是沒聽到一樣,她不得不接連又喊了兩聲,最後還伸手在葛葉的麵前揮了揮,才總算是把他的魂招了回來。

“葛先生,你、你這到底是怎麼了?你說話啊,可別嚇我。”

葛葉張了張嘴。

一滴冷汗已經沿著他的臉頰滑了下去,滴在了郭相宜舀給他的那碗烏魚蛋湯裏,方才他的字字句句都能討得郭相宜歡心,說是能言善道一點都不為過,但這會兒卻像是突然失語了一樣,張開嘴竟然是支吾無言。

慌張、驚懼、難以置信……種種情緒雜糅在一起衝擊著心神,他一時間連喉嚨該怎麼動都已經忘了。

至於為什麼會這樣?

當然不是因為摔碎了一把調羹而已,而是方才葛葉與天機奴之間的聯係忽然斷掉了,他已經無法再感知到天機奴的存在。

盡管這不一定等同於天機奴已經死了,也有可能是封印或者說鎮壓,但肯定是出現了意外……

隻是天機奴怎麼會出意外呢?

舍棄口耳目,倚仗天機的天機奴理應是料事如神,能夠規避掉所有意外才對,對付沒有那位徐真人陪同的婦人和狐妖,還不是手到擒來?

莫非是徐真人有所察覺,護住了婦人與狐妖?

不對,這也說不通。

如果是這樣,天機奴應該通過天機提前知曉,最多就是沒能把那隻毛色火紅的狐妖擒住而已,不至於把自己都栽了進去,連和他這個主子間的聯係都不複存在了……

葛葉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理應是萬無一失的天機奴怎麼會失手,但他卻又以出奇般的敏銳意識到了一個相當致命的問題。

天機奴都已經栽了,下一個栽了的人會是誰呢?

誠然,天機奴連僅剩的意識都那麼模糊,還封印住了口耳目,理應是根本不存在招供出誰是自己主子的可能性,但是天機奴失手這種近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葛葉哪裏還來的底氣在這裏品嚐鮮美的烏魚蛋湯呢?

至於該怎麼向義父交差,更是此時此刻的他想都不敢去想的問題了。

葛葉現在隻想逃。

逃得越遠更好。

隻有先活過了今天,才有資格去想以後該怎麼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