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鬆書院的大先生鄔子穗作為庭院裏麵第一個人站起來人,他愣住了,他看見何大先生點頭,還以為自己能夠先聲奪人,畢竟他一字一句都為真,那些因為沙場而誕生出來的枯骨,難道不是苦了百姓?
可他怎麼也沒料到,何大先生竟然沒有順著他的話,抨擊一下戰爭與沙場的殘酷,而是告誡他不要去西邊。
荒謬!
這是不去西邊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鄔子穗為那些白骨而哀,可不僅僅是逢場作戲。
聽到何奇事的回答竟然這般輕佻,他隱隱有些動了肝火:“何大先生,流離失所的百姓和鋪了滿地的白骨,是我不去大焱西邊,不去看不去想,就不複存在的嗎?”
“枉你何奇事是有鹿書院的大先生,算起來便是當之無愧的聖人學生,結果讀了這麼多聖賢書,難道就隻讀出來一個不去西邊?這和掩耳盜鈴有何區別,無非是自欺欺人罷了!”
何奇事沒有動怒,隻是用著相當疑惑相當費解的語調說道:“西邊有戰火熊熊燃燒,鄔老先生都親眼看到了被戰火所吞的生靈是如何變作白骨,那麼我提醒鄔老先生不去西邊,難道有什麼錯嗎?”
“就像我明知道前方道路坑坑窪窪容易翻車,難道鄔老先生突然興致來了,老夫聊發少年狂縱馬揚鞭從要衝過去時,我不該提醒一下鄔老先生?”
鄔子穗的身材並不高大,反而因為上了年紀有些傴僂:“可是我看到了!我眼睛不瞎,我看到了路麵坑窪……看到了,為何就該要繞過去,不能是把路麵修葺平整呢?”
“我是可以繞過去,但後來的人怎麼辦?”
“後來的人會不會有許許多多根本繞不了路,就隻能筆直往前然後摔在這片坑窪裏麵,濺一身泥甚至跌斷了腿?”
何奇事輕歎了口氣,說道:“因為鄔老先生你在縱馬揚鞭啊,能夠繞過去保全自身就已經不錯了,還想怎樣呢?難道我除了提醒你一句前方有坑,還應該趕在你跑過去之前,就把這坑填好路鋪平?世事哪有這麼簡單呢。”
“何大先生若是決心填好坑窪鋪平道路,我這一把老骨頭就算不過去了,停下來陪著你一起修路都行!”
鄔子穗字字誠懇,並非是虛言。
何奇事卻搖了搖頭:“不,鄔老先生你停不下來,許許多多奔馳在這條路上的人都已經停不下來了,都已經縱馬揚鞭了還能怎麼停呢?鄔老先生你大概沒怎麼自己駕過馬車吧,當馬蹄奔開車輪轉得飛快的時候,可不是你想停的時候勒一勒韁繩就能停下來的了,稍有不注意,便是馬腳崴了車輪飛了,馬車上的人也隻能自求多福。”
鄔子穗臉上布滿了愁容,每道皺紋裏麵似乎都夾著悲苦:“依何大先生所言,我等讀書人,我等依魏子所言當為生民立命之人,難道就隻能眼睜睜看著生靈塗炭,袖手旁觀?”
“袖手旁觀?嗬,你們難道不是想把我推到坑窪之中以身鋪路,讓那些馬蹄和車輪都從我身上碾過去嗎?”何奇事頓了一下,抬眸看了眼高聳在書院深處的觀山水樓,淡淡地說道:“還有鄔老先生你剛剛說我要你繞道而行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