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的一雙纖手仍被張公子緊緊握著。
柔嫩暖和的質感透入他逐漸麻木的手心。
他的手心如長夢蘇醒,驚出了汗。
他的心也劇烈顫抖了一下。
一股寒流悄無聲息的送入丫頭嬌弱的全身。
世間沒有人比丫頭更了解他隨時隨地的心境。
張公子難以割舍丫頭的那份愛情,如果有一天命運要逼迫他為保護丫頭而殺死在世的唯一親人,他也會毫不猶豫去做。
他在世的唯一親人,就是父親張海出。
愛情使他變得幼稚,他一天天的思緒淩亂,可每種想法都不切實際的可笑。
丫頭在他身邊柔柔弱弱的呼吸,蘭花般的香味圍繞著他,浮躁的心瞬間清新了許多。
一滴熱淚不經意滾落,碰到了衣角沾濕的幾點夜露。
冷露。
熱淚融化冷露。
露水洇開,像沉默的哭泣,熱淚卻因此更顯渾圓,圓如珍珠般閃閃發亮。
張公子驚異。
他視之為神話。
可惜熱淚融化不了他此時悶悶不樂的心情。
熱淚是丫頭滴下的。
丫頭悄無聲息。
為什麼突然滴淚?
丫頭本是個愛哭的少女。
可今夜,惆悵的是他,不該她哭。
足下是一泓流泉,清可見底。
水麵倒映著幾枝茂樹繁花,與岸上弱不勝衣的丫頭和諧的襯托為一體,久久的難解難分。
丫頭目光幽靜如這夜景,丫頭靜成了景。
丫頭比酒更醉人。
有她的作伴,張公子每天都要癡醉入迷無數次。
美好,安寧。
又沮喪,悲傷。
張公子第一次在她身邊大煞風景。
XXX
張公子今夜愈是悶悶不樂,丫頭越顯得遙不可及,終於變成不痛不癢的局外人。
她突然滴下的那顆熱淚,就像是關上門的一把鐵鎖。
她把自己鎖在了張公子的心房外,她縱容著兩個人此刻悄無聲息的寂寞。
丫頭看著張公子,她能看穿看透的,不如她想象中那麼多。
她愛得深,可惜越來越看不準。
不準,何來穿透?
世間沒有人比丫頭更了解張公子隨時隨地的心境。
然而心境也有表麵,有裏麵。
她了解張公子心境的表麵,卻始終看不進裏麵。
裏麵太複雜。
裏麵的複雜太傷人。
張公子心境裏麵的憂鬱痛苦空虛焦慮,摻雜不清。
連張公子自己也無法穿透那些情緒。
他黯然,漠然,不想表述自己內心激湧的各種感覺。
他獨守自己的空心。
丫頭忍不住貼耳柔聲對他說:“真不打算回去麼?他畢竟是你的父親,父子倆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幾世修來的緣分才讓你們成了父子,你應該珍惜。回去見他一麵吧,他已經老了,已經承受不起兒女的任性胡鬧,我們真心相愛,也不能一輩子這樣偷偷摸摸,這次回去,你給他挑明,我也回去給我爹挑明,我等著你快來迎娶我過門。現在回去還見得到,遲了恐怕就……”
就隻有見到一堆白骨?一口棺材?一抔黃土?一座老墳?
寒蟬淒切,荒草搖搖,燕歸來會為父親端靈位,掛靈幡,豎墓碑,起墳頭?
燕歸來是野種,人盡唾棄,野種會感恩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