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沾上了汙痕,看上去有些陳舊的照片。
照片裏一個渾身赤裸的男孩,上半身遍布青紫痕跡,泛黃的被子蓋住他的下半身,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瞪著鏡頭。
隱藏在甘岑記憶裏,他一直不願意回憶,甚至通過強行吃藥,催眠電擊,逼自己遺忘的記憶,終於在一刻露出了猙獰的麵目。
孤兒院當然不是什麼人間天堂,戰後,政府拿不出多餘的資金去維持大量被遺棄兒童的基本生活。
他們都被一窩蜂地送到了各種孤兒院,然後成為了某種意義上各種人渣尋歡作樂的“天堂”。
他們那麼小,什麼都不懂。
就算被強行扒掉衣服,赤裸著套上鐵鏈,被快過期發黴的半塊麵包哄騙著鏡頭麵前擺出各種帶有暗示意味的成人動作。
也沒有人會替他們主持公道。
因為惡心的畜生在外人麵前披了一層人模狗樣的人皮,看上去溫文爾雅,和藹可親。
寄來照片的男人叫趙兆興,曾經是孤兒院的院長。
這不是他第一次威脅甘岑,最早的時候,他還在溫家,那人突然出現,拿著照片逼迫甘岑給他一大筆錢。
甘岑戰戰兢兢地努力籌錢,結果還沒等到雙方約定見麵的時間。
他就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鋃鐺入獄,此後幾年,他再也沒有出現在甘岑的記憶裏。
現在,他又一次出現了。
與當年一樣的照片,一樣的目的,照片背後寫著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他大概是出獄了,翻了翻手上的底牌,饑渴的目光再一次盯準了甘岑這隻肥羊。
商洛捏著杯子的手不自覺地用力,這些記憶,在今天看到照片前,從來沒有在他的腦海中出現過。
因為甘岑不願意想起這些痛苦的回憶。
他一直在吃藥,堅持心理治療,常年的催眠和藥物攝入,他的記憶變得混亂不堪,很多東西都隻剩下模糊的影子和片段。
商洛現在回憶起來,隻隱約記得那個人大約戴著金絲邊的眼鏡,皮膚有點黑,五官很普通,丟進人堆裏都認不出來的那種,
嘴角常年帶著笑,露出有些焦黃的牙,左腿因為受過傷,走路有點瘸,經常拖著一條腿,腳步聲一重一淺回響在空蕩蕩的長廊裏。
也回響在被關在黑色禁閉室裏瑟瑟發抖的幼年甘岑的耳邊。
那個時候,他穿著不合身的脫線舊毛衣,凍的渾身顫抖。
因為太害怕黑暗,隻好緊緊地靠著牆,死死摟住自己的雙腿,咬著下唇,直到舌尖嚐到一股仿佛鐵鏽的血的味道。
麻木而又驚恐地數那從走廊裏傳來的幽幽腳步聲,猜測什麼時候會聽到門“嘎吱”一聲被打開的聲音……
這是甘岑永遠無法忘懷的噩夢。
也是他成年後通過催眠吃藥的手段,逼著自己忘掉那段過往,卻依然改不了骨子裏對黑暗幽閉空間的恐懼的最終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