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覺是被一通電話鈴吵醒了的,通常他都要睡到日上三竿。
“阿覺,十七歲生日快樂!”
電話的那一頭是堂姐張慧,今年也是她出國留學的第二個年頭。
張覺艱難地撐開眼瞼,下一句便讓電話那頭的堂姐有了回國的打算:“老姐,有人惦記上你的九色石了呦,出個價唄,老弟我也好給你兜個底。”
在說最後一句話的瞬間,張覺熟練地把耳朵捂了起來。
不出所料,電話那頭,張慧歇斯底裏的咆哮接踵而至:“你個敗家的玩意兒,敢把我的九色石搞丟,就等著我回去把你搞廢吧。”
兩年前,張覺輟學。
正愁生計時,在山海市打拚多年的堂姐張慧卻主動接納了他。
山海市是一座新型城市,靠山臨海,故稱“山海市”。
在來山海市之前,母親總是叮囑張覺,去了要聽堂姐的話,那邊可比不得在家裏恣意妄為。
母親的叮囑自然被張覺當成了耳旁風,他的心早就飄遠了,除了對山海市的向往,其實他心底裏也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個秘密還要追溯到五百年前,上一世的他是一位除魔衛道的紫袍天師,年紀雖然小,卻成就斐然,在道門一脈備受推崇。
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終還是著了邪魔外教的道。
在最後關頭,他激活了師父飛升前留給他的保命符籙,這才護住了魂魄,不至於消亡於這茫茫世間。
滄海桑田,五百年後,懷有身孕的母親打從他葬身之地路過,才給了他重新借胎為人的機會。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二次為人,才僅僅是個開始。
這借胎還魂,雖然手法隱匿,但嚴格意義上講卻也是借屍還魂的一種,為天道所不容,一但被天道察覺,說不定下一刻便會賞下一道天雷來。
而天道,也並非如此好糊弄,用一位前輩的話來說,“天道,無處不在”。
果然,張覺驚恐的發現,他的出生之日好巧不巧便定在了九月初九純陽之日。
如果真按這個劇本走下去,張覺絕對相信出生日期也得準時準點卡在午時三刻,因為那是陽氣最鼎盛之時。
但是,天道卻像是個任性的小孩,就像捉弄在它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的張覺,出生的時間也就穩穩當當停在了午時二刻。
看似平平無奇的提前了一刻,卻讓曾經身為紫袍天師的張覺氣的差點背過氣去。
蓋因此內中乾坤大有講究。
像張覺這種級別的,那打娘胎裏出來就應該是“飛龍在天”,就算是退一步,怎麼的也是“或躍於淵”的境遇。
但現在是個啥情況,天道擺明了要讓他“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對於一個純靠天賦吃飯的人,最殘忍的做法莫過於直接拿走他所擁有的一切,然後還不忘再殺人誅心一句:要腳踏實地的幹,勤勤懇懇的煉,切不可好高騖遠。
於是濃縮了五百年日月之精華,山澤之氤氳的張覺終於誕生了。
什麼紅光滿屋,百鳥朝拜,天雷劈木,都給整的明明白白。
但這些個虛頭巴腦在窮鄉僻壤裏虎虎外人還行,對於張覺而言,這是妥妥的給自己招災惹禍啊。
現在的自己空有一身如湖似海的魂力,卻無處宣泄。空有滿腦子的理論基礎,卻得不到一點實踐機會。
活脫脫就是個天生靈珠子,活體肉靈芝。
跟自己這個狀況比,唐僧肉都成了二流貨色。
現在的自己就是案板子上的超級版唐僧肉,什麼妖魔鬼怪吃上一口都會法力無邊益壽延年。
這是變著法兒不想讓自己活啊,就算是唐僧一開始踏上西行路,不也有什麼五方揭諦四值功曹在暗中護持,擱在自己這兒,有啥呀?
當真是怕啥來啥,當天夜裏,伴隨著一陣陣狼嚎,張覺家便被十幾頭野狼給團團圍了起來。
母親將繈褓裏的張覺緊緊摟在懷裏,焦急地看著蹲在地上抽旱煙的丈夫。
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起身抄起家裏唯一的農具,一把半鈍了刃的鋤頭,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頃刻間,屋外野狼的呲牙聲,哀嚎聲以及農民奮力揮舞鋤頭時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