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習。閱讀“步兵團對野戰陣地防禦之敵進攻的理論原則。”
宿舍裏很靜,隻有間或響起的書頁翻動聲。
“哐啷”。宿舍門被推開,去傳達室接電話的範尚進走進了門。“新聞!”他聲音挺高地開口說道,一下子把大家的目光都拉向了他。
“那個,那個,小範!抓緊時間看書吧。”我們這個學員班的班長冀成訓,用他慣常使用的“那個、那個”口語開頭,想要製止“新聞”的傳播。
“重要新聞!”範尚進沒有理會班長的製止,他習慣性地抻了抻他那疊縫筆挺的軍服,在“新聞”二字前還加了個形容詞。
“什麼事?”我忍不住問道。但話一出口,又有些後悔,三十二歲的人了,好奇心還這麼重。
“我剛才從校務部門前過時,見全校的團以上幹部都在那裏試穿將來實行軍銜後的校官服。”範尚進那兩道濃密的眉毛大概因為興奮向上翹起了,“嗬!少校以上軍官的衣服全是呢子的!”
我的那份好奇隨著呼出的一口長氣消失了——這消息與本人無關。
“式樣也實在漂亮,既吸收了外軍校官服的優點,也吸收了西方晨禮服的長處,還吸收了我國中山服——”
“我說‘侍衛官’,”旁邊的單洪此時微笑著打斷了小範的話,“你報告這則新聞對我等這些副營長們有什麼意義?”——範尚進原本就長得十分英俊,加上他又特別地愛幹淨、會打扮,一身戎裝總是收拾得十分整潔、筆挺,便更增添了幾分漂亮,惹得學校裏那些女兵的眼睛老往他身上溜。不少學員稱他是石安陸軍學校儀仗隊的首席隊員,單洪則說他有幾分當年的俄皇葉卡捷琳娜身邊侍從武官的派頭,有時就幹脆稱他“侍衛官”。
“什麼意義?”小範有些意外地望著單洪,樣子顯然是覺得他不該提出這個問題,“誰都知道我們學校素有‘黃埔軍校第二’的美名,連外電都評論我校是‘未來**軍隊校級軍官的搖籃’,我們將來畢業後,還不……”範尚進把下邊的話省略了,但大家都能聽出他省略的是什麼。
範尚進屬於那種對前途充滿信心的雄心勃勃的少壯派人物。他今年才二十五歲,是我們第五期學員中最年輕的一個副營長。他從戰士升至副營長隻走了三個台階:警衛員——軍務參謀——副營長,在仕途上一直是闊步前進的。在他這種年齡,還不善於把自己的追求全藏在心裏,他的躊躇滿誌幾乎隨時都從他那矜持的臉上和平時的言行中流露出來。剛入學討論學習動機那天,他先是激昂慷慨地說了一通:“……一定要樹立為革命而學,為加強部隊現代化建設而學的正確態度……”但這段話剛說完,他就又接著講道:“聽說去年第四期畢業生中,有一個副營職參謀,從這裏拿到大學文憑後,一回部隊就被提為副師長,不知我們這期學員將來的命運如何……”前天,他聽說三大隊一個學員有一本《將帥修養》,是一個歐洲人寫的,馬上特地跑去借了來……
“不管怎麼說,反正我老單是穿不上呢子軍服了,從這‘搖籃’裏出去,就差不多該告老還鄉了!”今年剛好三十歲的單洪搖頭晃腦地感歎道,“我說‘侍衛官’,將來你要是發了校官呢子服,能不能借咱穿一穿?我們那口子老說她跟我結婚是鮮花插在牛糞上,我穿回去也好讓她看看,我老單其實也是很帥的,歸根到底是她沾了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