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冬的家位於妻子葉莧所在的紡織廠宿舍區裏,離印刷廠比較遠,到家的時候,妻子已在桌子上擺好了飯菜。
接過妻子遞來的飯碗時,魯冬還在腦子裏思索著豪力的事。他怎麼也想不通,平時那麼嫻靜莊重的青淩,怎麼會辦出這等丟人的事。想著想著,禁不住用筷子敲了一下碗,發出了一聲長歎:“唉,女人……”
“你嘟囔什麼?還不快吃飯!”坐在對麵給女兒瑩瑩喂飯的葉莧瞪了丈夫一眼。這是一個中等身個的婦女,年齡看樣子要比青淩稍大一點,她身上的打扮、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光芒,都透著一種敢說敢為、豪爽潑辣的丈夫氣。她從桌上端起飯碗遞到丈夫手裏的動作、和丈夫說話時使用的嚴厲語氣,都表明這是一個冷麵熱心腸的女人。
“嗨,豪力家出事了,我怎能吃得下!”魯冬的聲音裏帶著苦惱。
“豪力家出事了?出了啥事?”葉莧瞪大那雙既有女性美麗又有男性威嚴的眼睛問。
“唉,青淩她——”話及此地突然噤了口,他猛地意識到不該讓妻子知道這事,“失貞之病在彼此熟悉的女人中是有傳染性的”,他記不起是從哪個人那裏聽到過這句話。
“青淩咋了?”葉莧的圓臉上露出了驚異、焦急之色。要知道,葉莧和青淩是那種有一塊糖也要分著吃的好朋友。兩人一塊上完了高中,一起進了紡織廠,一同在細紗車間做工。盡管不是同時開始談戀愛,但一當葉莧發現自己戀人的朋友——豪力是個好人,就立刻把他介紹給了青淩。因此,兩人基本上是同時結婚、同時做了媽媽。眼下,兩人雖不像當初當姑娘時那樣吃同一個盤裏的菜、住同一間宿舍、穿同樣顏色的衣服,但每逢見麵,各人總還是把攢在自己心裏的體己話向對方倒個幹淨。現在聽說青淩出了事,一向把青淩視為妹妹的葉莧怎能不吃驚、著急?
“呃,沒,沒什麼。”魯冬支吾著。
“瞧你說話吞吞吐吐,哪像個男子漢!”葉莧望著丈夫撇了撇那嬌小的嘴,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這是一種激將法,她知道丈夫最怕自己說他“哪像個男子漢”。
“我說話咋吞吞吐吐?”魯冬果然急了,“告訴你,青淩作風不好,和鄰居高鬆良胡來,九月二十四日晚十一點鍾時有人親眼看見的。”
要在平時,見丈夫被激得說出真話,葉莧是忍不住要笑上一陣的,不過此刻她已無心笑了,魯冬的話音剛落,就聽她惱怒地站起來叫道:“你胡說!”
“胡說?我親耳聽我們車間許龍講的。”魯冬辯解道。
“許龍聽誰說的?”葉莧眼中的那種男性的威嚴增多了。
“我沒問。不過廠裏都在傳!”魯冬很有點理直氣壯。
“都在傳就證明是真的?”葉莧怒聲問。
“真不真豪力今晚就可以弄個明白,我已經給他說了。”魯冬頗有些誇耀地講出了這句話。
“啥?你已經給豪力說了?”葉莧的眼中露出了驚駭。
看到妻子眼中有了驚駭,魯冬的心裏也有些發慌:“咋,不該給他說?”他此時已是商量的語調了。
“沒弄清咋能給豪力說?要是出事咋辦?”葉莧猛地站了起來。
“能出啥事?”魯冬的聲音低了,內中還透出一點害怕。
“不管出了啥事,都要找你算賬!”
“找我?”魯冬囁嚅道。
“笨,真笨!三十來歲的人了,辦事從來不用腦子!”葉莧狠狠地數落著。
魯冬嘴唇動了動,但沒敢說話。是的,魯冬是有點怕妻子的。他記得談戀愛時葉莧好像是怕自己的,不知什麼時候彼此的地位被顛倒了。不過,魯冬對這種顛倒也並不在意,有時甚至還頗覺得意。這一方麵是因為每次挨過妻子的批評之後,魯冬細一琢磨,總發現妻子的批評是對的;另一方麵也因為,妻子批評歸批評,對自己關懷還照舊,有時批評之後反會對自己照顧得更加周到。不過有一條,魯冬是很忌諱妻子說他“哪像個男子漢”的,每當妻子說起這句話,他總會急得臉脖子通紅,開朗的葉莧抓住丈夫的弱點,常拿這句話開玩笑,就如剛才那樣。
“給,你來給瑩瑩喂飯,我去看看青淩。”葉莧說著把飯碗塞到了魯冬的手裏。
“媽媽我要你喂!”三歲的瑩瑩喊道。
“叫你死爸爸喂!”葉莧大聲說著向門口走去,她剛要伸手去拉開門,門卻忽地從外被撞開了,氣喘籲籲、頭發披散、滿麵淚痕的青淩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