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兒的婚事我一定要管!
盡管她一再來信表示不滿:“媽,你少管!媽,我是軍校的畢業生,我有分辨力!”但我還是固執地一再讓她詳細說明她選中的那個男人的情況,我要把關!
我不能讓小女兒走大女兒的路,婚後再讓她選中的男人遺棄。
今天,終於收到了小女兒寄來的這個厚厚的郵件。這麼重,看樣子,她把那男人的情況詳細寫清了。
然而拆開一看,卻是一封短信和一本日記。
媽:
你不是非要了解他不可嗎?好!今寄上這本日記,其中凡折了角的,都寫有他的情況,你看看他適不適合當你的女婿!
小葚85.1.3
這個死丫頭,用這種辦法來抗議我的幹預。也罷,就看看這日記上寫了些什麼!
1982年9月26日星期日晴
入學已快一個月了。
早晨起床後仍堅持長跑。姐姐來信警告我:“你的身體在變胖!”我心裏的確有些緊張,一個二十七歲的老姑娘,本來已無多少魅力了,如果再向橫的方向發展,將來給誰當“老婆”?沒辦法,隻有吃點苦,堅持跑步了!
跑了兩公裏回來,天還未大亮。經過操場時,忽聽撲通一聲,隻見有人從單杠上摔到了沙坑裏。跑近一看,原來是同班的男同學傅沉,他正咧著嘴趴在沙坑裏喘粗氣。“怎麼樣?爬不起來了吧?”我邊說邊伸手去拉他,他卻突然揮拳把我的手砸開,惡聲惡氣地喝道:“走開!”
“不識好歹!”我氣得身子有些哆嗦。
他慢慢爬了起來。不過,大概由於摔得太狠,剛剛站起就又摔倒在地了。
“呸!”我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走開了。
見鬼!一清早就碰見這個不通情理的家夥!
下午收到媽媽寄來的包裹,內裝“五香花生米”1500克。又可以解解饞了。學校夥食太差!
1982年10月22日星期五小雨
今天是第四個雨天。
這個鬼地方,下雨下得人心煩!
全天觀看“當代世界局部戰爭”教學錄像片。下午課間休息時,聽他們男生宿舍裏說說笑笑的挺熱鬧,便走了進去。原來邱亢在講他從法製報上看到的一個女人鬧離婚的消息。結了婚的邱亢最愛講這類新聞,我沒有興趣聽這些,轉身要退出時,突然發現門邊靠床的一方牆上,用圖釘釘著一張寫著不少“正”字的白紙,於是我好奇地問:“喲,這是幹什麼?計什麼數呀?”
我的話音一落,傅沉“霍”地站起身來,冷冷地說道:“這沒必要問!”
我覺得我的臉驀然紅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傅沉的!否則,請我問我也不會問!”我“砰”地摔上門,氣咻咻地出來了。
小葚,你的嘴真賤!
姓傅的,你不就是個副教導員麼?有什麼了不起?不要欺人太甚!
1982年11月7日星期日晴
今天上午,金蘋讓我和她一塊去收男生們的髒衣服來洗,我真不願去!說實在的,我連自己的衣服還不願洗哩。不過,最後我還是去了。班裏的四個女生中,就我沒結婚,人家三個都是少婦了,還那麼勤快,咱再不勤快點,那幫男生又該背後咒我是“沒人要的懶姑娘”了!那天,我已經聽見邱亢在輕聲嘀咕:“劉小葚這丫頭太懶!”以後再聽見他這樣說,非教訓他幾句不可!
衣服收來了,還真不少。我把一件男襯褲扔給金蘋。討厭,我才不給人洗這東西。我抓過兩件男上衣放進盆裏,打了肥皂搓起來。哎喲,什麼東西硌了手?我伸手一掏,天!是兩顆手槍子彈,其中一顆彈殼上還塗了點黑漆。“這是哪個家夥的?”我順手把子彈扔到旁邊的肥皂盒裏。
沒料到,過了一會兒,傅沉陰著臉出現在洗漱室門口,問道:“誰拿我的衣服了?”
“都在這兒。幫你們洗洗,太髒了。”金蘋笑著解釋。我心裏卻來了氣:“老子辛辛苦苦給你們洗衣服,你那黑臉陰沉著給誰看?”
傅沉挨個盆子找他的衣服,最後竟在我的臉盆裏拎起了他的上衣。倒黴!我怎麼剛好洗的是他的衣服?
他拎起濕衣服摸了摸口袋,隨後又氣衝衝地問道:“我口袋裏有兩顆子彈,哪去了?”
“扔了!”我故意恨聲答道。
“扔了?!”他的眉心間倏地凸起了個疙瘩。乖乖,那樣像要把人吃了。就在這時,他瞥見了肥皂盒,忙把衣服丟下,跑過去揀起那兩顆子彈。
我“噗”地一下,把他那件衣服扔到地上。
金蘋瞪我一眼,把濕衣服揀過去了。
我注意到傅沉那張粗黑的臉孔紅了一下,我心裏頓時湧上了一絲快意。
他不配叫我給他洗衣服!
1983年1月15日星期六晴
今天,“軍事辯證法”一科的考核成績公布了,得68分,不錯。這種非主課在畢業成績登記表裏並不顯示分數,隻寫明合格不合格,60分以上即為合格,咱合格了!
吃過午飯去俱樂部,路過七教室時,忽聽室內傳出傅沉一聲低沉的咆哮:“你這個混蛋、笨蛋!”我一怔:這家夥又在罵誰?輕輕推開虛掩的門一看,才發現教室裏原來就他一人。隻見他一會兒望望黑板上公布的“軍事辯證法’考題的正確答案,一會兒看看手中自己的那份考卷,一會兒又揮拳捶捶額頭。他不是已得了86分麼,又在發什麼神經?
晚飯後聽金蘋說,學校服務社下午進了一種“貴妃美容霜”,連續使用可以減少麵部細紋。這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明天去買一瓶試試。
1983年4月12日星期二晴(早上有大霧)
上午課間休息,邱亢忽然拿著一盒裝璜漂亮的蓼花糖走進我的寢室,他邊散糖邊眉開眼笑地叫道:“來,來,慶賀一下!”
“什麼喜事啊,邱亢?”我把糖往嘴裏填,笑著問他。
“他老婆已經讓他這輩子能當嶽父了!”班裏的大個彭在走廊上笑著接了口。
“真的麼?生個女兒?”金蘋我們幾個都笑了——班裏誰都知道,邱亢常常在合掌禱告,企盼妻子給他生個兒子。
“別聽他瞎咧咧!”邱亢搖了搖頭,“這蓼花糖是傅沉的,他在《軍事學術》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論文,我用他的稿費買的,代他請請客!”
我當時一愣:嗬,這家夥還能發表論文?
金蘋她們立時到男生宿舍去向傅沉表示祝賀,我悻悻地坐著,突然意識到不該吃他的東西,可是已經晚了,蓼花糖已經化掉。也罷,吃他的蓼花糖,不見得就是尊敬他!
1983年4月24日星期日晴轉陰
今天倒黴!
上午從百貨大樓回來經過曲苑旱冰場時,一時興起,便租了一雙旱冰鞋滑了起來。正當我微閉雙目,沉浸在飛滑所帶來的快感中時,一個顯然是剛學滑冰的小夥子搖搖晃晃地向我衝來,還沒容我驚叫一聲,便和他一起摔倒了。這一下摔得真重,好半天我都沒爬起來,左胳膊上擦掉了一大塊皮,更糟糕的是,左腳脖扭傷了,挪步時疼得要命。從旱冰場到學校這段街路恰恰沒有公共汽車。沒辦法,我隻得拄著一位工作人員遞來的木棍往學校走。剛走出幾十米,腳脖疼得鑽心,我隻好倚著棍子站在那裏喘氣。就在這時,忽見傅沉背著挎包迎麵走來。他吃驚地朝我看了一眼,嘴角咧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隻是把挎包往我腳邊一放,便向遠處跑去。不一會兒,他領來了一輛三輪車。走到我跟前,他對車夫說:“呶,就是這位女同誌。”說罷,便扶我上車。
我心中對他起了幾分感激,便順口說道:“剛才摔倒那一刻,真像你上次那樣,有點爬不起來了。”不料他聽後,臉上的肌肉一抖,頰上原來就有的冷色霎時加濃了。我心裏嘀咕:這句話難道又刺激他了?
他扶我在車上坐好後,說了一句:“我去省圖書館查個資料,不能送你!”便匆匆走了。
由這件事看,這人的心腸還算不錯!
1983年7月8日星期五晴
今天差點出了醜。
上午以隊為單位開展學術討論,題目是“關於防禦戰鬥中的‘添油戰術’問題”。
我根本就沒準備在討論會上發言。我對這問題不感興趣!本人既不想在部隊長期幹下去,部隊也不會讓我長期幹下去,全軍有幾個團以上幹部是女的?咱當不了女指揮員,也不操那份心。萬沒料到,主持討論的戰術教研室秦主任點名叫我談談看法。我慌裏慌張地站起來,匆忙之中講了句:“‘添油戰術’不一定就好。”話音一落地,大教室裏的人轟地一下都笑了。一旁的金蘋急忙低聲提醒我:“現在討論的是如何運用‘添油戰術’而不是討論‘添油戰術’好不好。”糟糕!我剛才沒注意聽別人的發言,現在可怎麼辦?沒想到秦主任竟然鄭重地說:“接著談,把你的看法全談出來!”天哪,我有什麼看法!我剛才不過是順口說一句,上哪裏找理由來闡述?
正在我臉紅耳熱作難時,坐在前排的傅沉突然舉手說:“我也同意劉小葚同學的觀點,我來談談自己的看法。”
在得到秦主任的允許之後,他便站起來,侃侃而談:“第一,從敵軍炮兵火力的強度看,‘添油戰術’很難實行。戰時敵一個摩步營編的壓製火炮可達68~80門,我一個連的支撐點陣地最少要遭五萬發以上炮彈的打擊,在敵如此強大的火力壓製下,要找‘添油’的時機很難。第二,……’
當傅沉把他的四條理由講完之後,整個教室裏鴉雀無聲。秦主任開口說道:“劉小葚和傅沉同誌提出的觀點應該受到重視,我個人也傾向這個觀點。我們在探討學術問題時,要敢於像他倆那樣不讓已有的結論束縛住……”
我很不自在地坐著,不少學員向我投來佩服的目光。天哪,他們哪裏知道真實情況!
課間休息時,我找到傅沉想向他道謝,誰知剛說了一句:“謝謝你替我辯——”他便扭身走了。我沒有計較他的態度,不管怎麼說,今天是他使我避免了出醜,我應該感謝他!
1983年10月28日星期五晴
我躺在校醫院裏。晚飯後金蘋把我的日記本給送來了,我本不願拿筆的,想想還是應該把今天的事記下來。
今早一起床,就覺得頭暈、腿軟,我知道是這次例假反常所致——這次例假量大,拖的時間也長。按計劃,今天要去眉山參觀步兵97團的進攻演習。我真不想去,可學校要求參觀後每個學員寫一篇觀後感上交,作為進攻戰術考核的試卷之一,占30分。我不敢馬虎。這張試卷不交,30分就沒了,萬一因此而導致這門主課不及格,豈不要留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