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蟲族是一個非常維護雄蟲的種族,極少有因為傷害雄蟲而被叛死刑的雌蟲。
關押加爾的牢房甚是冷清,艾維斯穿過一段非常長的走廊,走廊上的燈亮如白晝,看守的雌蟲往走廊的深處指了指,就不再管艾維斯,沿著走廊往回走。
艾維斯在走廊盡頭的一間牢房前停下,牢房向外的一麵設計得很巧妙,以他的視角看,其實很難看清裏邊,隻能隱隱察覺到加爾模糊的身影。這個時候就能體會到作為將軍養子的好處了,凱爾答應他去見加爾一麵,就一定會信守承諾,即便按規定,他是不可能再見到加爾的。
隻要他做一個手勢,一直監視著監獄的雌蟲就會把門打開,艾維斯卻有一瞬的遲疑,大概是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加爾。他對自己的想法再清楚不過了,就算他已經在這個世界呆了十多年,看似已經融入了加爾和希伯亞之間,但他知道自己心底終究是淡漠的,他的潛意識在阻止自己把真實的情感泄露出去,唯一一次,他因為加爾和希伯亞的舉動,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怒氣。
但是他知道,加爾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看透他偽裝的蟲子。
牢房的門在他麵前逐漸虛幻直至消失,露出加爾那張平靜至極的臉。
他看上去比三天前更為消瘦和憔悴,可現在的他卻比三天前更有活著的感覺,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艾維斯,像是要把雄蟲永恒地看到心裏麵去,他麵上平靜極了,若不是眼睛泄露了太多東西,任誰也不會想到雌蟲此刻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暫時地克製住自己的情緒。
艾維斯看著雌蟲發紅的眼眶,默默歎了口氣,他看得出,雌蟲已經被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壓得喘不過氣,而其中的絕大多數都與他有關,或者說與一隻叫做艾維斯的雄蟲有關。
他走上前擁住了極力抑製自己情緒的雌蟲,懷抱中的身體如他想象的一樣,肌肉緊繃甚至微微顫抖,他加重了力道。
加爾緩緩卸了力,而後突然用力回抱他。
“對不起”他說。
這句對不起包含了很多東西,比如他沒能保護好他,比如希伯亞的死,比如很多很多,幸而雄蟲還活著,他已經不敢再回憶他以為雄蟲死了的那一段日子。
生不如死。
雌蟲的話說完後,艾維斯眼中沉靜下來,一陣靜默,而後他鬆開雙手,將雌蟲的手從身上拿開,一點一點拉開和雌蟲的距離。雌蟲向來冷靜自製,就算心口不可抑止地泛疼,也習慣性地用冷靜來偽裝自己,他閉了閉眼,努力壓下心中湧現的不安,雄蟲和他拉開了距離,是不是就意味著雄蟲不肯原諒他?
如果……如果真的是這樣,他……
“加爾”艾維斯將雙手抵到雌蟲肩上,迫使雌蟲麵對他,同時也阻止了雌蟲想要逃避的想法,他定定地看著雌蟲,直到雌蟲不得不睜開眼看著他,他才開口道,“加爾……你不該告訴十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沒有人喜歡被欺騙隱瞞,罔顧他的意願救他,任誰都不會感到開心。
如果一切都不出意外的話,希伯亞包括加爾都會死在那顆不知名的星球上,然後他直到死也不會知道加爾究竟隱瞞了什麼,就算他運氣足夠好,成功地回到蟲族的母星,了解了當年所發生的事情,能夠知道的也隻是他人的言論,真實與否也不重要了。
至於凱爾給他的那份資料上所顯示的,加爾是殺害他雄父、雌父的凶手,真假與否,都是別人的故事,其實與他並沒有什麼幹係。
加爾沒有沉默太久,他似乎已經預料到艾維斯會這麼問他。
這一次他深深地看了艾維斯一眼,然後主動鬆開了他的手。
牢房裏安放了一張金屬材質的桌子,一前一後各有一塊凸起作為凳子,加爾走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下,雄蟲靜靜地看著他的動作,直到加爾再次望向了他,隨後才不緊不慢地坐到了他的對麵。
十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高等蟲族平均三百七十六年的壽命相對於其他低級宇宙生物可以說是相當漫長的,十多年對於他們來說不過一小段光陰,這麼看來反而有些微不足道,所以加爾清楚地記得每一件事。
高等蟲族的雄蟲十九歲成年,而雌蟲則更晚一些。
十五歲,在他還沒有成年的時候,雄父病逝,隨後雌父戰死。
高等蟲族的雌蟲一生隻會深愛同一隻雄蟲,也許是因為雄蟲的數量稀少,為了讓雌蟲全心全意保護雄蟲,使少數雄蟲的生命得到保證,蟲族得以繁衍,所以雌蟲才會進化出這種無法改變的專一性,雄蟲若是死亡,而他的伴侶多半會隨之而去,就算考慮到他還沒有成年,雌父沒有立刻隨雄父而去,但是他的雌父將他托付給摯友之後,最終還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還沒有遇到自己所深愛的雄蟲,所以根本無法理解雌父的做法,即便雄父對雌父並不好,雌父還是深愛著雄父。